就在这时,前面路上出现了一点红光,忽明忽暗的。
走近了些,才看清是个提着红灯笼的老太太。她穿着干净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笑,看着很慈祥。
“他婶子,这么晚还赶路啊?”老太太主动打招呼,声音很和气。
奶奶经历了刚才的事,警惕地看着她,没有搭话,只是点了点头。
“是带娃看病吧?瞧这娃娃烧的。”老太太凑近看了看我,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三丘田村,去歇歇脚,给娃喝口热水再走吧。这半夜三更的,医生也睡下了,不差这一会儿。”
她的话很在理,神情也真诚。我那时虽然昏沉,却也觉得这个老太太比刚才那个吓人的东西好多了。
奶奶犹豫了一下,看着远处已经不太远的灯火,又看看我滚烫的脸,终于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老姐姐了。”
老太太很高兴,提着红灯笼在前面带路。她走得很轻快,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没走多远,她就拐上了一条小路。奶奶迟疑了一下:“老姐姐,这路好像不是去三丘田的吧?”
“是条近路,穿过这片林子就到我家了,比走大路近一半呢,我家是独家村,不用到大村那里。”老太太回头笑道。
奶奶将信将疑,但还是跟了上去。林子很密,红灯笼的光只能照亮一小圈,四周黑黢黢的。奇怪的是,这林子里特别安静,连雨声都听不到了。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出现了一座小院。院子里有间土坯房,窗户里透出温暖的黄光。
老太太推开篱笆门,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
奶奶背着我走进院子,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变得煞白。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院子角落里堆着一些农具,旁边有一口井。这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井口旁边,插着三炷香,香已经烧了一半,空气中飘着一股奇怪的香味。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堂屋的门槛很高,而且被漆成了刺眼的红色。
奶奶猛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来都来了,就进来坐坐吧。”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和蔼,带着一股冷飕飕的意味。
奶奶不理,伸手去拉篱笆门,却发现刚才轻轻一推就开的门,现在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拉不开了。
“娃病了,走了这么久得找个地方歇歇不是?”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近。
奶奶把我放下来,护在身后,转身对着那老太太,声音发抖但强硬:“你我阴阳两隔,无冤无仇,为啥害我们?”
那老太太站在堂屋门口,红灯笼的光从下往上照着她的脸,显得诡异非常。她还在笑,但笑容变得僵硬诡异:“我孙子去年也发烧,没挺过去。我就想留他下来,陪我孙子说说话。”
这时,堂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色青白的小男孩探出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看,我孙子多喜欢他。”老太太伸出干枯的手,要来拉我。
奶奶一把打开她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迅速打开,里面是一把小小的、生锈的剪刀。她二话不说,用剪刀尖在自己手指上扎了一下,挤出一滴血,朝着那老太太弹去。
“啊!”老太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上冒起一股青烟,身影瞬间淡了不少。
“滚!不然我用心头血泼你!”奶奶厉声喝道,作势要用剪刀刺胸口。
那老太太怨毒地瞪了我们一眼,抱起那个小男孩,退回了堂屋。屋里的灯光瞬间熄灭,整个院子陷入一片死寂和黑暗。
只有奶奶手里的灯笼还发着微弱的光。
奶奶赶紧背起我,再去拉那篱笆门,这次轻轻一拉就开了。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沿着来时的路拼命往回跑。
直到跑回大路上,又跑了一段,看到远处乡公社的灯火,她才瘫软在地,大口喘气,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后怕地拍着我的背:“娃啊,奶奶差点…差点就把你丢了啊…”
后来我们终于敲开了医生的门。医生给我打了针,开了药。说再晚来半天,我可能就烧成肺炎没救了。
那晚的经历,我和奶奶后来都很少提起。直到多年后,奶奶快不行的时候,才拉着我的手说,那晚遇到的红灯笼老太太,可能是这一带的“鬼婆”,专门引诱夜路人。要不是她想起老辈人说过,心头血最辟邪,加上拼命的气势吓住了那东西,我们祖孙俩那晚就交代在那里了。
“阎王爷那儿…我不去…”奶奶弥留之际,神志已经不太清醒,断断续续地说,“我去了…谁给我孙子…挡灾啊…”
……
如今,我也成了庄稼人,早过了而立之年。奶奶也早就深埋黄土之下。又是一个寒衣节,我拎着祭品去看她。
坟头枯草挂了白霜,在萧瑟的风里轻轻摇晃。我蹲下身,慢慢烧着纸钱,火光映着我粗糙的脸。
山风呜咽,像是多年前那个雨夜,奶奶背着我走过几十里山路时,在我耳边的喘息。
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明白,那晚她面对的,不只是风雨和山路,还有她这辈子最怕的鬼怪。而她之所以能闯过去,是因为背上背着比她的命还重要的东西。
纸钱烧完了,灰烬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向远方。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像奶奶当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继续赶路。
山野寂静,只有风过坟头草的声响,像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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