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院门外，就看见冉秋叶正要出门去给学生上课。
她今天穿了件淡青色丝织旗袍，两条乌黑的长辫垂在耳侧，衬得身姿婀娜，面容清丽，活脱脱像是民国时期的才女再现。
李建东一时看得入了神。
“还没看够？”冉秋叶早就注意到他，故意站在那里让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发呆的样子，心里又甜又得意。
这套衣服是她从母亲的箱子里翻出来的。
按理说这个年代不该这样穿，应该穿正规的工农装，这样的漂亮衣服穿出去肯定招人议论。
但为了李建东，她还是鼓起勇气穿上了。
这身衣服比那些灰蓝制服好看多了。
刚解放的时候，不少人都这么打扮。
这个年代能把女儿培养成老师的家庭，肯定是非富即贵。
普通工人农民家，根本负担不起女儿读书当老师。
“你真好看。”李建东这才回过神，赶紧推车进院子。
“打了头野猪，做了些风干肉，给你和叔叔阿姨补身体。做法简单，清蒸爆炒炖汤都可以，调料我都配好了，加一勺就香。”他说着拎起沉甸甸的竹筐，里面足足有四十多斤风干肉，直接送到厨房。
这些肉足够他们吃三个月。
确实，在这个年代，一户人家一个月能吃上一斤肉就算不错了，更别说十斤。
“谢谢你建东，还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做。”冉秋叶站在灶台前说。
“不用了，你快去上课吧，孩子们等着呢。我陪伯父聊会儿就走。”李建东见没人，一把将冉秋叶搂进怀里亲了一下。
“傻样。”冉秋叶捂着脸，红着脸跑开了。
院子里传来冉母的声音：
“刚才是不是建东来了？”
“嗯，他在厨房呢，马上出来。我先去学校了。”
李建东顺手做了三碗香喷喷的瘦肉粥，给冉秋叶父母当早餐。两位老人最近经常不吃早饭，尤其是冉父，最近总待在家里。
这不是好兆头，李建东心里明白——他可能要失去工作了。
陪二老吃完早饭，他来到书房和冉父聊天。
“唉，单位又在查成分，是我们拖累了秋叶。”说着，冉父叹了口气。只有把李建东当自家人，他才会这么说。以他知识分子的性格，宁愿咬牙坚持也不会示弱。
李建东皱了皱眉。他知道海外关系在八十年代是香饽饽，但在现在却容易惹麻烦。
想了一会儿，他说：“伯父，您给我的空调资料很有用，我已经按照这些资料，把从郑叔那儿换来的旧空调修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修好了？”冉父猛地站起身。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当时国内根本没有空调厂，而这个准女婿居然能让报废七八年的空调重新用起来，这是多大的本事！
“当然是真的。只是院子里人多眼杂，一直没请您过去看。”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冉秋叶的父亲先是高兴，接着叹了口气，“没有进口零件还能修好空调，你的手艺确实不错，可光有手艺……”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怕伤了年轻人的锐气。
李建东心里明白——这世道的荒唐，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没多解释，只继续说：“轧钢厂有个大爷叫易忠海，还让我去给他装空调。我开口要两百块装机费，零件和旧机器让他们自己找。装是装好了，但用的全是旧零件，最多撑一个月又要修。”
“好孩子，就算这样你也够厉害了！旧零件本来就容易坏。秋叶跟着你，肯定不会挨饿。”冉秋叶的父亲脱口而出，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他忽然明白了：与其当个被人嫉妒的知识分子，不如做个修空调的。
这东西管你是谁，只要尝过夏天的凉快，谁离得开？
离不开空调，还能离得开修空调的人？
这年头，手艺就是铁饭碗。修自行车的都能吃一辈子，何况修空调？
等那些人习惯了空调房的舒服，谁还敢动他？别人会答应吗？
越是不起眼的手艺，越能养活一家人。
“伯父，这手艺还是您教的。明天给您家也装一台，您一看就会。替换零件我给您准备好了。”李建东又说道。
“好，好！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秋叶遇上你，真是我们全家的福气。”冉秋叶的父亲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没人知道他这段时间有多难。
好几次如果不是念着妻女……
现在这个孩子竟然早看透了他的难处，还悄悄指了一条出路。
“伯父，秋叶是我爱人，您就是我亲爹，咱们自家人不说客套话。”李建东诚恳地说。
“好，好，孩子你快教教伯父怎么修空调，以后伯父也不看书练字了，就专心摆弄扳手螺丝刀。”冉父认真地回应。
李建东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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