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天儿眼见着就凉了。
早晚的风裹着初秋的寒气，直往人衣领里钻。
人们纷纷褪下单薄的夏衫，换上了厚实的秋衣。
幸而去年赵惊弦置办了不少厚棉布，玉娘巧手，早早给每人都备下了三套秋衫并两件厚实的夹袄，今年倒省了再做新衣的功夫。
小鲤这小人儿，像春日里抽条的柳枝，一日日拔高，对院墙之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赵母出门去邻家串门、与相熟的婆子们闲话家常时，偶尔也会牵上小鲤。
但去那熙熙攘攘的市集买菜，却是万万不敢带她的。
那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万一被拍花子拐走可如何是好？
更何况小鲤生得粉雕玉琢，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年画娃娃，更容易招人眼目。
近来，小鲤愈发闹腾了，常常像个小尾巴似的黏在玉娘身边，拽着她的衣角，软糯的声音里满是渴望：“娘，我们出去玩嘛，好不好？”
自打中秋那夜的热闹过后，她便再没出过门。
玉娘又何尝不想满足女儿，可她自己一个大人出门，心都时常悬着，何况带着这样一个惹眼的小娃娃？要是遇上歹人可如何是好？
所以她只能狠心拒绝。
失望的小鲤便只能掰着小手指头，巴巴地盼着赵惊弦休沐归家，好带她去街上买甜甜的糖，看有趣的杂耍。
然而，赵惊弦一月才得归家一次。
这一日，小鲤又仰着小脸，眼巴巴地望着玉娘，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希冀。
“娘！小鲤想出去玩！”她可怜巴巴地撒娇，小嘴微微撅着。
这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全落在赵母眼里。
她心疼孙女，思忖片刻，对玉娘道：“你成日在家也闷得慌，小鲤又这么想出去。这样，今日天气晴好，你带上小鲤，去咱们家附近那条街上逛逛吧，那条街清净些，让小攸也跟着去。”
赵攸如今已出落成大姑娘了，身量长了不少。
“小攸大了，手脚麻利，眼力也好。有她一起看着小鲤，也能放心些，只在近处转转，莫往那大市集里去，早些回来。”赵母发话。
玉娘看着小鲤瞬间亮起来的小脸，又见婆婆已发话安排妥当，便点了点头，这种小事，她自然不好拂了婆婆的意。
有小攸在，她如今常在附近走动，玉娘安心不少。
“好。小攸我们走吧！”玉娘牵起小鲤柔软的小手，喊上赵攸。
三人出了院门，小鲤像只出笼的小雀儿，兴奋得几乎要蹦跳起来，但小手仍紧紧抓着娘亲的手指。
秋日午后明净的阳光洒下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赵攸熟门熟路地在前头引路。
这条小街果然如赵母所言，比那喧嚣的大市集清幽许多。
即使已经在这附近住了大半年，玉娘却是第一次来这边的街道。
她平日去绣纺交活，走的都是另一条通往闹市的路。
赵攸不时与守在铺子门口晒太阳或闲聊的街坊打着招呼。
“李伯，晒太阳呢？”
“张奶奶，今儿生意可好？”
那些人也都笑呵呵回应，目光却好奇地落在赵攸身旁那位牵着小女娃、气质温婉沉静的年轻妇人身上。
“小攸丫头，” 一位坐在杂货铺门口小凳上择菜的大娘忍不住扬声问，“这位好看的娘子是？瞧着面生得紧哩！”
赵攸停下脚步，介绍道：“范婶子，这是我大嫂。”
玉娘对那范婶子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直好奇张望的小鲤忽然停住了脚步。
“娘！好香呀！”小丫头的小鼻子使劲嗅了嗅，小身子像被钉住了似的，再也挪不动步子。
玉娘也闻到了那浓郁的香气。
她的目光寻着香味锁定在不远处的豆腐铺。
白蒙蒙的热气正从铺子里的大桶盖边缘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清甜温暖的豆香，弥漫在微凉的空气里，格外诱人。
铺子里，依稀可见三三两两的食客。
一位穿着干净杏色布裙、腰间系着靛蓝围裙，看着和她年纪相仿的妇人，正手脚麻利地招呼着客人。
看着小鲤那双写满了“想吃”的大眼睛，再瞥见身旁的赵攸也悄悄咽了下口水，玉娘心头一软。
“走，娘给你们买。”她牵起小鲤，和赵攸一起走进了铺子。
“几位快请坐！”杏色布裙的妇人见有客人进来，立刻热情招呼。看清是赵攸，她笑容更盛：“哟，是小攸啊！快坐快坐！”
赵攸隔三差五地会来买一块豆腐，她自然是认识赵攸的。
“好嘞！王家嫂嫂。”赵攸也笑着回应。
玉娘和赵攸找了个靠里的干净桌子坐下。
铺子不大，但收拾得整洁利落。
小鲤有些够不着长凳，玉娘抱起她，才稳稳坐上去。
“看看想吃点啥？”妇人麻利地将一张纸摆到她们面前。纸上画着几碗不同式样的豆花，热情介绍道：“我们店有五种口味的豆花！甜口的咸口的都有。”
玉娘瞧着新奇，她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菜单。
每幅小画下方还标着几枚小小的铜板图案，有的画了七枚，有的五枚，有的八枚，想来便是对应的价钱了。
她和赵攸凑近细看那张纸。
瞧着那碗点缀着紫色香芋的豆花很是诱人，赵攸对玉娘道：“嫂子，我想吃这个。你们呢？”
玉娘点头：“好，那咱们就都尝尝这个。”
“王家嫂嫂，”赵攸指着画有香芋豆花的图样，“我们要三碗这个口味的。”
那妇人爽快应下，朝后厨方向脆声喊道：“相公，上三碗香芋口味的豆花！”
玉娘没听见有人回应。
妇人也不管，径直走到刚离开客人的桌前，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碗筷瓢羹。
没一会儿，一个粗壮的高大男人端着个木盘走了出来，将上面放着的三碗冒着热气的香芋豆花稳稳放到玉娘三人面前。
细腻洁白的豆花颤巍巍地盛在青花瓷碗里，上面浇着深琥珀色、晶莹透亮的糖汁，几块炖得软糯香甜的紫色香芋丁点缀其间，还撒了一小撮金黄的糖桂花，甜香扑鼻，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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