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弦见家人惊惶不安,宽慰道:“我们家最近足不出户,不会有事的。你们切记保暖,莫要染上风寒。从明日起,每日熬些姜汤,家里每人务必喝上一碗。”
几个知事的大人闻言,虽点头应下,心中却仍是沉甸甸的,忧虑难消。
赵家人依旧紧闭门户,每日雷打不动地灌下一碗驱寒的姜汤。
小鲤受不了那古怪刺激的味道,每每喝药般抗拒,小脸皱成一团。
玉娘心疼却不敢松懈,只能将她搂在怀里,或轻声哄劝,或狠下心肠半是灌喂,务必让她喝下一碗红枣姜汤。
日子就在这提心吊胆的重复中滑过。
表面看去,似乎与往日无异,但内里却绷着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弦,那份刻意维持的、脆弱的平静,终被几日后骤然响起的拍门声彻底击碎。
“开门!官府传令!速速开门!” 门外传来粗粝的呼喝。
赵惊弦急忙上前查看。
从门缝望去,只见两名身着皂色差服、腰挎佩刀的官差肃立门外,面色紧绷如铁。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栓,与官差见礼。
“听着!”为首那名官差声如洪钟,显然是对着门内所有人宣告,“府衙严令!城西流民营房爆发时疫!今已蔓延城中!各家各户,即刻起闭门不出!无令不得擅离!米粮菜蔬,自寻门路,不得聚众!若有家人出现发热、呕吐、腹泻等症,不论轻重,务必立时上报!不得隐瞒!”
赵惊弦心头剧震,仿佛被重锤击中,面上强作镇定,沉声应道:“是,多谢官爷提醒。”
官差不再多言,目光严厉地扫视院内,确认赵家人都听到了,便转身匆匆走向下一户。
见官差走远,躲在屋里的众人纷纷出来,个个面露惶恐,齐齐看向赵惊弦。
赵惊弦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稳住声音:“不会有事的,莫要慌,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几人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可惜,天意弄人,仅仅过了两日,赵母便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病势汹汹,来得又快又猛,高热如烈火焚身,瞬间将全家人的心都拖入了冰冷的深渊。
赵惊弦让赵攸去东屋和玉娘她们挤一挤。
夜色如墨。
玉娘在赵母侍奉,用湿布巾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试图降下那骇人的高温。
她端来熬得稀烂的米粥,小心翼翼地用勺子送到赵母唇边,声音哽咽地轻哄:“娘,您喝点粥…”
然而赵母已烧得不省人事,牙关紧闭,吞咽艰难,喂进去的粥水大半顺着嘴角淌下。
玉娘又将几上的汤药喂给赵母,依旧喂不进去。
“二郎……”玉娘无助地抬起头,望向守在床另一侧的赵惊弦,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娘烧得厉害,水米不进,这可怎么办啊?”
从赵母发病至今,已灌下好几副赵惊弦先前备下的治风寒的药,可高热不退,半点不见好转。
他们不敢出门寻医问药。
官府严令封锁,药铺也禁售治风寒的药草。
若去找大夫,定会被上报官府,病人便会被强制带到那专门隔离病人的棚子里。
那里或许有更有效的药,有大夫,可那么多病患挤在一处,官府派的那几个大夫和临时雇来看顾的人手,如何能照看得过来?混乱之中,生机恐更渺茫。
赵母初病倒时,赵惊弦尚存一丝侥幸,不愿上报。
他想着,或许母亲只是风寒,很快便能熬过去。
可眼见着赵母气息越发微弱,口中不时溢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夹杂着痛苦难耐的呻吟,他脸上的痛色越来越深。
不能再拖了。
他心中艰难地做出决断,若明日天亮,母亲的高热仍未退下,便只能上报了。
棚子里,至少还有大夫和药。
“明日…我背娘去城西的棚子,那有大夫。”赵惊弦艰难地吐出决定,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生生挤压出来。
玉娘抹着眼泪:“可是去了棚子,就只能等退了热才能出来,娘她……”
“嫂子!二哥!不好了!团团身上好烫!” 玉娘的话未说完,赵攸已急匆匆冲进了正屋,声音里带着哭腔。
玉娘一听,如遭雷击,本就因日夜照料赵母而心力交瘁的她,眼前骤然一黑,身子直直向后软倒。
赵惊弦反应极快,在玉娘身体坠地的瞬间,已抢步上前,稳稳将她半抱半扶住。
“小攸!看好娘!”赵惊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扶着玉娘往东屋走。
赵攸慌忙应声,扑到赵母床边,握住她滚烫的手,眼泪扑簌簌落下,却强忍着不敢哭出声。
东屋的门虚掩着。
昏暗的油灯光晕下,只见小小的团团蜷缩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费力,小小的身体在单薄的被褥下不安地扭动。
小鲤跪坐在弟弟身边,小手无措地摸着他滚烫的脸颊,另一只手徒劳地轻拍他的身子,试图安抚。
“团团!”玉娘被赵惊弦扶到床边时,一眼看到儿子痛苦的模样,那点眩晕瞬间被撕心裂肺的痛楚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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