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动了。
球杆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啪!”一声脆响,狠狠地戳中白球!
那声音尖锐得不似人间应有,刺得林晚耳膜生疼。
白球化作一道模糊的白色残影,带着一股狂暴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撞进彩球堆中!
没有常见的清脆撞击声,只有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爆响,仿佛一堆腐朽的骨头被瞬间碾碎。被撞击的彩球不是优雅地散开,而是像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撕扯、抛甩,带着凄厉的风声疯狂地砸向库边,发出“砰砰砰”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闷响,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挣扎。几颗球甚至在巨大的冲击下高高弹起,又重重砸落,在墨绿色的台呢上疯狂地旋转、跳动,发出濒死般的嗡嗡哀鸣。
整个球厅的空气仿佛都被这一杆抽干了。烟雾停止了飘动,角落里几个零星看客的低声谈笑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凝固在陈默和他那张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球台上。
林晚的胃部一阵剧烈的搅动,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呼。
陈默缓缓直起身。灯光落在他脸上,那张原本清俊阳光的脸庞,此刻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青灰色,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杆抽走的不是球,而是他灵魂中仅存的热度和光明。他像一具刚刚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僵硬地站在那里,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操……”花衬衫男人脸上的轻蔑彻底凝固,变成一种见了鬼似的惊骇,下意识地骂了一声,声音干涩发颤。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从球厅最幽暗的深处传来。
嗒…嗒…嗒…
每一步都异常缓慢、滞涩,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刮擦声,如同生锈的钝器在粗糙水泥地上拖行。这声音穿透浑浊的空气,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林晚循声望去,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踱了出来。那是个男人,很高,但身形佝偻得厉害,仿佛背上压着无形的重担。他走路时,右腿明显使不上力,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整个身体剧烈的、不协调的晃动,全靠一根磨损得露出原木底色的拐杖支撑。那根拐杖敲击地面的“嗒”声,和他那条废腿拖曳摩擦的“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节奏。
他走到陈默那张球台旁,停下。昏黄的灯光吝啬地照亮了他半边脸。那是一张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脸,皮肤像是被岁月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反复揉搓过,粗糙而黯淡。一双眼睛深陷在眉骨之下,浑浊的眼珠缓慢地转动着,里面沉淀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漠然的死寂。他的目光掠过球台上狼藉的彩球,最后落在僵立如石像的陈默身上,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然后,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毫无征兆地转向了门口——转向了门缝后林晚藏身的方向!
林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缩回头,后背紧紧贴上冰冷湿滑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动弹不得。
门“吱嘎”一声,被拉开了半尺宽的缝隙。
瘸腿老板那张毫无表情的、如同戴着一张劣质面具的脸,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浑浊的眼珠精准地捕捉到了贴在墙边、脸色惨白的林晚。
“想带他走?”老板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带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霉味。
林晚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板那只没有拄拐的手,干枯如同鹰爪,慢吞吞地从他那件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污渍的旧外套口袋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是一颗球。
台球。纯黑色,深邃得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不是崭新的光洁,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微的划痕,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陈旧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划痕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如同活物表皮下的血管在搏动。
老板将这枚沉重的、不祥的黑八球递向林晚,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赢他。”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来自地底深渊的低语,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阴冷,“赢了他,就能带他走。”
那枚冰冷的黑八球被强行塞进林晚颤抖的手中。触感光滑,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有生命般的黏腻。球体沉重得像一颗凝固的心脏,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瞬间透过皮肤,钻进她的骨髓深处,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我…我不会打……”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本能地想要把球扔掉,但那球仿佛在她掌心生了根,冰冷的触感粘附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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