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力推的OKR与末位淘汰制,像一层精心调制的糖衣,包裹着内核的苦涩与残酷。表面上,公司不再有强制的加班通知,不再有冻结的休假规定,考勤系统里象征加班的红色标记也显着减少。乍一看,似乎真的回归了“合法合规”的正轨,劳动监察大队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然而,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压力,却如同无形的浓雾,悄然弥漫在整个公司,尤其是“磐石二期”项目组。
强制变成了“自愿”。
压力不再来自上级明确的指令,而是来自那高悬于顶的OKR指标,和那个冰冷无情的“末位10%”。
项目组的晨会上,不再有赵乾声嘶力竭的“动员”,取而代之的是各小组负责人对着投影幕布,一条条梳理着本季度那看似清晰、实则被刻意拔高到近乎不可能完成的O(目标)和KR(关键结果)。
“我们这个季度的O是,将核心模块的响应速度提升30%。”
“KR1:完成底层架构重构,性能指标提升15%。”
“KR2:优化算法模型,准确率提升5个百分点。”
“KR3:……”
每一项KR下面,又分解出无数个细小的任务节点,精确到天,甚至到小时。白板被写得密密麻麻,红色的 deadline (截止日期)标记像一个个催命符。
没有人明确要求你加班,但当你看着那庞杂的任务列表和紧迫的时间节点,当你想到季度末那关乎去留的绩效评级和末位淘汰,一种无形的鞭子就已经抽在了背上。
于是,下班时间到了,办公室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键盘敲击声比以往更加密集、更加持久。
讨论问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种焦灼。
外卖的袋子堆积在茶水间的垃圾桶里,散发出混合的气味。
凌晨时分,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上,依然有不少头像亮着,状态显示着“忙碌”或者“会议中”。
他们不再是“被加班”,而是“主动奋斗”。
“老王,你这个算法优化什么时候能出初稿?我这边的数据清洗快好了,等着用呢。”
“快了快了,今晚通宵搞出来。”
“丽姐,客户那边又提了新需求,比较急,你看……”
“接过来吧,我加个班弄一下,不然这个KR肯定完不成。”
这样的对话,在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没有人抱怨,甚至脸上还带着一种“积极”和“投入”的表情。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疲惫和焦虑,是骗不了人的。
这是一种更高级、也更可怕的内卷。它剥夺了员工“被压迫”的明确对象,将外部压力完美地转化为内部驱动力(或者说,生存恐惧)。你无法指责公司,因为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是为了完成“你自己”认可的OKR,是为了不被“淘汰”。
苏早的团队,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作为核心项目组,他们的OKR指标被赵乾亲自把关,定得极高。苏早试图在合理范围内争取,但在赵乾“必须体现项目价值”、“要对得起集团投入”的大帽子下,她的努力收效甚微。
她看着团队成员们日益憔悴的脸色和强打的精神,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她可以要求大家按时下班,但如果因为进度不达标而导致整个团队OKR完成度低,在末位淘汰中集体陷入被动,那后果更不堪设想。她被困在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甚至连之前相对超脱的林眠团队,也感受到了这股暗流的冲击。“星火计划”虽然获得了更多资源,但其探索性质决定了其成果的不确定性。在赵乾主导的、一切以可量化的KR结果为导向的新评价体系下,这种不确定性本身就成了一种“原罪”。陈默已经开始担忧,下一季度制定OKR时,他们团队可能会面临被刻意刁难的风险。
公司内部论坛和“茶水间联盟”的加密群里,抱怨的声音也变了风向。
“妈的,现在下班都不敢第一个走了,怕被当成不积极。”
“OKR定得那么高,怎么可能完成?明摆着逼人加班!”
“末位淘汰太吓人了,感觉每天都在失业边缘徘徊。”
“以前是明着坏,现在是阴着狠啊!”
自愿的“奋斗”,比强制的加班,更让人身心俱疲。因为它模糊了工作与生活的边界,将压力内化,让焦虑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你。你甚至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公司逼我加班”,因为从表面上看,所有的选择似乎都是你自己做出的。
林眠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夜色中依旧亮着不少灯光的办公楼。那不再是违反《劳动法》的明显标志,却代表着一种更深层次、更难以根治的管理痼疾和人性的异化。
赵乾成功了。
他用一种看似“合法”、甚至“先进”的方式,重新点燃了内卷的火焰,并且让这火焰,以“自愿”的形式,在每个人心中燃烧。
这场关于《劳动法》强度的测试,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法律的硬性规定可以对抗明显的违法,但面对这种软性的、系统性的驱迫,又该如何应对?
挑战,从未消失,只是换了一副更加精致,也更加冰冷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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