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着笔记粗糙的封皮，没有将它放入行囊。
他将其轻轻放在书桌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一盏依旧稳定燃烧着、使用北疆石油炼制的煤油的黄铜台灯。灯火如豆，却坚定地照亮了笔记的封面，也照亮了桌案前的一片空间。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墨衡，他脸上还带着参与试验成功的兴奋红晕。
先生，您找我？
林奇看着他，眼中是长者对最寄予厚望的后辈的期许与托付：墨衡，这部笔记，还有这北疆的基业，以后，就要靠你，和像你一样的同袍们，共同撑持下去了。
墨衡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奇，又看向那部在基地内被奉为工业圣典、却无人能窥其全貌的笔记。
先生，您……您要离开？他的声音带着慌乱。
我的路，暂时走到了尽头。林奇的语气平和而淡然，带着一种完成历史使命后的释然与超脱，而你们的路，刚刚开始。世界已然不同，未来能走多远，能攀多高，在于你们自己。
林奇离开了。如同他当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明王朝的命运转折点，此刻，他又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他亲手改变的天地之间。没有盛大的告别，没有隆重的仪式。他或许隐于市井，或许归于山林，或许去了某个遥远的海角，静静观察着这个被他推了一把的世界的走向。这一切，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点燃的火焰，已然成势，再也无法被熄灭。
墨衡在那间似乎还残留着先生气息的书房里站立了许久，窗外，雪又开始下了。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整个时代的重量都吸入肺中，然后郑重地走到书桌前，在那盏石油灯温暖而稳定的光晕下，翻开了《林奇笔记》的第一页。灯光将他还显稚嫩却无比专注的身影，和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蕴含着力量与智慧的公式、草图与文字，一同投在墙壁上。那上面是关于基础力学、关于能量转换、关于一个全新世界架构的、最原始的密码。
他的目光，很快便被那深邃的知识海洋所吞没，充满了对未知的渴望与征服的决心。在他手边不远处，是内燃机更进一步的改进草图，是橡胶轮胎的大规模生产工艺流程，是一个即将轰鸣作响、滚滚向前的全新时代。
雪，不知何时停了。东方天际，墨蓝的夜幕边缘，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鱼肚白。
年轻的工匠沉浸在未来科学的浩瀚之中，浑然不觉窗外渐亮的天色。那盏石油灯依旧稳定地燃烧着，光芒虽不耀眼，却坚定地、执着地驱散了斗室内的每一寸黑暗，仿佛在对抗着整个漫长时代留下的蒙昧。
**最后一句话，在笔记的轻轻翻页声与灯火那恒定不变的摇曳中，悄然响起，如同预言，亦如判词：**
**工业的火种已经播撒，文明的长夜正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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