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这才端起自己那碗面,拿起筷子。他没有像外孙那样急不可耐,而是先用勺子舀起一点清澈微黄的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汤的温度恰到好处,浓郁的鲜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大地鱼特有的深邃咸鲜、猪骨的醇厚胶质、还有虾壳熬煮后留下的些许甘甜,层次分明地交融在一起,化作一股暖流顺喉而下,仿佛瞬间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一股难以言喻的慰藉感涌上心头。他夹起一颗饱满的云吞,晶莹剔透的面皮包裹着粉嫩的虾仁和翠绿的馅料,轻轻咬开,鲜甜的汁水迸溅,虾肉的弹牙和蔬菜的清新完美融合。
“亲家的手艺,真是无论在哪里都无可替代。”顾怀瑾由衷地赞叹道,声音里有种卸下所有重担后的松弛感。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品味,仿佛要将这份来自地球、来自亲人的味道,更深地镌刻进记忆里。
李建国嘿嘿笑了两声,带着点技术工人特有的腼腆和自豪:“熟能生巧,熟能生巧罢了。比不上舰队食堂那些大厨的花样多。”
“那些花架子有什么用?家常的才是最好的。”王慧娟一边拿着手帕细心地给吃完面、正满足地拍着小肚子的李承宁擦嘴,一边嗔怪地看了老伴一眼。
两个孩子吃完,便不安分起来。李承安围着灶台打转,好奇地看着爷爷挥舞着大勺,眼睛里满是崇拜。李承宁则依偎在奶奶怀里,小手拨弄着王慧娟发髻上的一根朴素银簪,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话。
顾怀瑾也放下了碗筷,面汤喝得一滴不剩。他看向李建国:“建国,杀一盘?”
李建国眼睛一亮,立刻应道:“好!等我收拾一下就来!”他动作麻利地关了火,将最后一点收尾工作交给王慧娟,解下围裙擦了擦手,从收银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柜子里,宝贝似的捧出一个木制的棋盘和两盒棋子。
棋盘是硬木的,打磨得光滑温润,边缘有些细微的磨损痕迹,显然是用了很久的旧物。棋子是厚重的楠木所制,触手生温,红黑分明,每一颗都沉甸甸的,上面刻着标准的楷体字。
两人在靠窗那张桌子旁坐下。窗外的“人工暮光”更浓了些,模拟天幕上的星辰更加清晰明亮。顾怀瑾执红先行,李建国执黑应对。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两个经历过末世浩劫、又在这远离故土的星舰上相依为命的老人,仿佛回到了当年在五华县那小屋里对弈的时光。棋子落在木质的棋盘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啪嗒”声,节奏不快,却透着一种沉淀下来的专注。
“将军!”李建国沉思片刻,一步跃马沉底炮,攻势凌厉。
顾怀瑾眉头微蹙,指尖捻着一枚红车在棋盘边缘缓缓移动,似乎在推演着十几步后的局面。他微微侧头,目光凝视着棋盘中央犬牙交错的形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棋子表面。阳光透过高悬的模拟舷窗,在他银灰色的鬓角投下几缕微光,更显出几分深邃的凝重。棋盘上,一枚黑炮已遥遥锁住九宫要害,红帅的退路似乎被层层封死。
“外公,车!横过来挡住马腿!”李承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家伙嘴里还嚼着奶奶刚才塞给他的一小块芝麻糖,小脸鼓鼓囊囊的,手指却异常坚定地指向棋盘一个空档。他虽然刚学棋不久,但天资聪颖,偶尔竟能跳出条条框框看出一步怪招。
顾怀瑾闻言,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并未采纳小家伙的建议,那步看似解围的车七平六,实则会将左翼门户洞开,正中李建国埋伏已久的沉底车。但他喜欢外孙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灵气。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承安毛茸茸的小脑袋,指尖感受着孩童发丝的柔软触感:“安安这招很刁钻,不过爷爷那只炮后面还藏着一招呢。”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坐在对面的李建国哈哈大笑,洪亮的笑声在小店里回荡,震得柜台上的几只青花碗都微微共鸣:“好小子,胳膊肘就往外公那边拐?爷爷平时白疼你了?看爷爷这招‘双车错’,把你外公的老将将死!”话音未落,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捏起一枚粗壮的黑车,“啪”地一声重重落在棋盘的咽喉要道上,气势如虹。这一步落下,红棋的局面果然更加岌岌可危。
王慧娟坐在收银台后面,怀里抱着已经有些睡眼惺忪的李承宁。小姑娘像只温顺的小猫,头枕在奶奶温软的臂弯里,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粉嫩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奶奶罩衫的一角。王慧娟低着头,布满皱纹却依旧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孙女小小的后背,嘴里哼着一支不知名的、曲调柔缓的客家摇篮曲,声音低哑却充满慈爱。她的目光偶尔抬起,掠过正在激烈厮杀的两个老人,掠过趴在桌边、小眉头也跟着皱起的孙子,眼底深处是历经末世风霜后沉淀下来的、近乎凝固的安然与满足。这间小小的云吞店,隔绝了星舰的冰冷与浩瀚宇宙的寂寥,成了她灵魂得以憩息的唯一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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