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橹盾——！”城头负责东门中段防御的校尉霍弋，声如洪钟，厉声嘶吼。
瞬间，城头响起一片沉闷的撞击声！叮叮当当！密集的箭雨如同冰雹般砸在士兵们奋力举起的巨大橹盾（蒙着多层生牛皮的厚重方盾）和坚硬的城垛上，爆发出刺耳的声响，溅起点点火星。箭簇钉入木盾的闷响不绝于耳。偶尔有流矢刁钻地穿过盾牌缝隙或从垛口上方抛射而入，便传来一声闷哼或惨叫，随即是躯体倒地的沉重声响。
老兵赵大壮和十几个同样被征召的魏军降卒，死死缩在垛口后面，几人合力顶着一面巨大的橹盾。盾面剧烈地震颤着，瞬间插满了颤动的箭羽，如同刺猬的背脊。箭矢撞击的力道透过盾牌传来，震得他们手臂发麻。一支流矢“噗”地一声，穿透了橹盾边缘并不厚实的部位，擦着赵大壮的耳廓飞过，钉在身后的城砖上，箭尾兀自嗡嗡作响。温热的血顺着耳廓流下，赵大壮却浑然不觉，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令他窒息。他眼前晃动着终南山里老母浑浊而惊恐的眼睛，幼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就在耳边。魏延那冰冷如铁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炸响：“满门尽诛！鸡犬不留！” 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肩膀死死顶住盾牌，青筋暴起，任凭箭矢在头顶呼啸，任凭那死亡的尖啸声刺穿耳膜。
“弓弩手！自由散射！给我压住他们！大黄弩！对准骑队中央！放——！”霍弋的吼声穿透箭雨，带着决死的疯狂。
城头反击开始！蜀军强弓手冒着箭雨探身，弓弦震响，箭矢如雨点般泼洒下去！更致命的是那些架设在城门楼和角楼上的大黄弩！巨大的弩臂在绞盘的拉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粗如儿臂的巨矢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死神的投矛，狠狠扎入下方高速掠过的魏军骑阵中！
“噗嗤——！”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一名正奋力开弓的魏骑被巨矢当胸贯穿！强大的动能将他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带离马背，向后倒飞出去数丈之远，狠狠钉死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和内脏碎片瞬间喷溅开来！他身下的战马受惊长嘶，前蹄扬起，将旁边另一名骑兵撞翻！魏骑原本流畅的掠射阵型顿时为之一乱。后续的巨矢接踵而至，每一次命中都带起一蓬蓬刺目的血雨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战马的悲鸣与士兵的惨叫混杂在一起。双方箭矢在空中疯狂交错，死亡的尖啸编织成一张覆盖城下的巨网。
张合在远处高坡上看得真切，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城头守军的反击不仅有序，而且异常猛烈！弓弩的密度和精准度，尤其是那些威力巨大的大黄弩，远超他的预估。“莫非……城内守军远不止万余？情报有误？”一丝不祥的疑虑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心头。他深知，骑兵攻坚乃是下下之策，面对如此严密的防御和居高临下的打击，强攻只是徒增精锐的伤亡。
“鸣金！收兵！”张合果断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望向东方天际微曦，冷哼：“蜀虏援军不日将至……传令！深沟高垒，困死长安！”
刺耳的金钲声急促响起，如同败犬的哀鸣。正在城下承受着巨大伤亡、进退维谷的两千魏骑如蒙大赦，立刻拨转马头，如同退潮般仓惶向本阵退去，留下数十具人马尸体和十几匹在血泊中哀鸣挣扎、再也站不起来的战马。伤兵的呻吟声在空旷的战场上飘荡，更添凄凉。
长安城头，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欢呼！许多人瘫软在垛口后，大口喘着粗气，才发现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浸透。王二狗正佝偻着腰，跟着民夫队伍沿着城墙马道，奋力拖拽着一捆沉重的弩箭。欢呼声传来，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偷偷从马道边的矮墙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城下魏军骑兵狼狈退去的身影，看到那些散落在护城壕外的尸体，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仿佛要把肺里的恐惧都吐出去。他抹了把额头上混合着泥灰的冷汗，稚嫩的脸上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随即又赶紧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拖拽着那捆几乎比他身体还重的箭矢，向着下一个急需补给的垛口跑去。他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城墙阴影下，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透着一股顽强的韧劲。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笼罩了血染的大地，也带来了更深沉的恐惧与更残酷的杀机。张合用兵，素来老辣狠戾，岂会如此轻易罢休？
子时刚过，天地间一片死寂，正是人最困乏、警惕最松懈之时。突然！
“咚！咚！咚！咚——！”
“呜——呜——呜——！”
震天的牛皮战鼓声和凄厉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在长安城东、北两个方向同时炸响！如同无数只巨兽在黑暗中发出狂躁的咆哮！紧接着，无数火把如同鬼魅般在漆黑的夜幕下骤然亮起，密密麻麻，汇成一片跳跃的火海！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攻城——！”
“杀进长安——！斩魏延者赏千金——！”
黑暗极大地放大了恐惧！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撞击着城墙，也撞击着每一个守军的心防！城头瞬间被惊醒！士兵们从短暂的昏睡中弹起，心脏狂跳，扑向垛口。只见火光照耀下，数千衣衫褴褛的百姓被刀枪驱赶在前，哭嚎着扛梯推车。其后紧跟着数百黑衣锐卒，背负飞爪利刃，借人群与夜色掩护，直扑东南角低矮城墙！喊杀声震耳欲聋，气势汹汹！
“敌军夜袭！各就各位！滚木礌石准备！火油！火箭！”警讯如同接力般在城墙上凄厉地传递着，军官的吼声带着嘶哑的破音。
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攻势激起了血性！滚木礌石带着沉闷的呼啸轰然砸下！粘稠刺鼻的火油如同黑色的瀑布，被大瓢大瓢地倾盆泼下！随即，无数燃烧的火箭如同流星火雨般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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