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嶷站在“横江”号高耸的尾楼之上,冰冷的江风撕扯着他湿透的衣袍。他回望东方,只见点点灯火如同燎原之火,正快速逼近,隐约能听到顺风传来的吴军愤怒的鼓噪和号角声。
“将军,吴狗追上来了!看阵势,几乎是倾巢而出!”陈蛟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战意。
“倾巢而出?好得很!”张嶷虬髯上凝结的冰晶簌簌掉落,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老子就怕他们不来!”他猛地一挥手,“发信号!告诉黄老将军,鱼儿上钩了!按计划,进黄牛峡!”
三支裹着油布、点燃的火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横江”号尾楼射向漆黑的夜空,划出三道短暂而醒目的赤红轨迹!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六艘夺来的吴船立刻调整航向,如同灵活的巨鱼,一头扎进了前方水道更为狭窄、浪涛更加汹涌的黄牛峡口!巨大的船身在湍急的江流和狭窄的航道中显得有些笨拙,船体不时擦碰着水下隐现的礁石,发出沉闷的刮擦声,但依旧顽强地逆流而上,消失在峡口嶙峋的崖壁阴影之中。
后方,吴军舰队在督将留虑“飞云”号楼船的带领下,也气势汹汹地杀到了黄牛峡口。
“将军!蜀狗慌张了,逃进黄牛峡了!里面水道狭窄,暗礁密布,他们船大,跑不快!”一名了望哨兵高声禀报。
留虑看着前方幽深如同巨兽咽喉的峡口,以及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船影,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黄牛峡水道凶险,夜航更是大忌。但一想到那六艘被夺走的巨舰和蜀狗嚣张的旗帜,还有建业可能的雷霆之怒,那点迟疑瞬间被狂怒吞噬!
“怕什么!蜀狗能进,我大吴水师就不能进?追!给老子追进去!堵死他们!夺回我们的船!”留虑挥舞着佩剑,厉声嘶吼,“放快船!咬住他们尾巴!大船压上!进了峡口,就是他们的死地!”
命令下达,吴军舰队速度不减反增!七八艘轻捷的走舸快船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入峡口,紧追蜀军船队。三艘楼船(包括留虑的旗舰“飞云”)和数艘艨艟紧随其后,庞大的船体挤入狭窄的航道,激起的浪涛猛烈地拍打着两侧的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黄牛峡内,水道曲折如肠,光线更加昏暗。两侧百丈高的悬崖峭壁如同巨大的屏风,将本就微弱的天光彻底遮蔽。只有湍急的江水在嶙峋的礁石间奔腾咆哮,激起团团白沫。吴军的走舸快船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蜀军船队的尾巴,船上的吴军水兵开始用弩箭进行骚扰射击。
“将军,吴狗快船缠上来了!”刘黑骧在“镇波”号上大声示警。
“不用管!让他们跟着!”张嶷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浪传来,带着一种冷酷的镇定,“看好前面!老将军的伏兵,就在前面!”
船队艰难地逆流行驶了约莫两刻钟,前方水道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相对宽阔的回水湾,当地人称之为“伏波沱”。水流在此稍缓,形成一片漩涡区。此处,已是黄牛峡的中段。
就在蜀军六艘战船刚刚驶入伏波沱相对开阔的水域,后方吴军的先头快船和楼船也堪堪挤入这片水域时!
“呜——呜——呜——!”
三声苍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巨大号角声,如同从九幽地府传来,陡然在两侧陡峭的、漆黑一片的悬崖绝壁之上炸响!这号角声迥异于吴蜀任何一方的号令,带着一种古老而磅礴的威压,瞬间压过了峡谷中所有的风浪声、水声、人声!
所有吴军将士,包括督将留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惊得头皮发麻,骇然抬头望向两侧如同刀削斧劈般的绝壁!
就在此时!
“哗啦啦——轰隆!”
如同地龙翻身!伏波沱靠近上游方向、最为狭窄的“鹰嘴岩”隘口两侧,数十处原本漆黑一片的崖壁上,猛地亮起了无数巨大的火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将这片水域照得亮如白昼!火光之下,一面面巨大的、赤红如血的“汉”字战旗在崖顶烈烈招展!
更让吴军魂飞魄散的是,火光照耀下,鹰嘴岩隘口的水面上,赫然横亘着数条粗大无比、闪烁着寒光的巨型铁索(拦江锁)!这些铁索深深嵌入两岸崖壁,显然早已布置妥当,彻底封死了蜀军船队继续西进、以及吴军追兵前进的道路!他们被堵死在了伏波沱这片相对开阔的死亡陷阱之中!
“中计了!!”留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失声尖叫!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绝望,在伏波沱的下游方向,也就是吴军舰队刚刚涌入的峡口处,伴随着沉闷而整齐的桨橹破浪声,数艘体型庞大、造型奇特的巨舰,如同从黑暗江水中升起的幽灵堡垒,缓缓驶出,一字排开,彻底堵死了吴军的退路!
当先一艘巨舰,巍峨如山,分上下两层。下层桨舱数十支加长的巨桨整齐划一地击打着水面。上层甲板矗立着数座狰狞的塔楼。最令人望而生畏的,是船舷两侧伸出的、由多根硬木铁箍复合而成、连接着巨大棘轮绞盘的沉重拍竿!船尾处,巨大的轮舵装置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桅杆顶端,一面巨大的帅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遒劲的“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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