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腿汉子身体微微一震,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痛楚,有追忆,更多的是一种被时光磨砺后的麻木。他沉默了片刻,那只攥着木拐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小人…小人名叫张诚,”他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祖籍扶风郡。早年…早年跟着姜维、魏延两位将军,在陇西、关中…打过魏狗。”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段血火交织的记忆压下去,“长安那场恶战…一场恶战下来…腿就没了。朝廷仁厚,给了抚恤,每月…每月也有一份微薄的粮饷发下,说是让俺们这些废人,不至于饿死…”他咧了咧嘴,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简陋的摊子和病榻上的妻子,“可…可这点东西,够个啥?婆娘前年染了肺痨,药就没断过…这日子,难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沉重的叹息里,压着一个老兵全部的尊严和绝望。
刘禅听着,手里的烧饼变得格外沉重。他咬了一口,饼烤得火候正好,外脆里软,带着质朴的麦香。他慢慢地咀嚼着,目光再次落在张诚那条空荡荡的裤管上,又移向竹榻上那瘦弱的身影和少女月娥清亮却写满愁绪的眼眸。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甸甸的责任感,悄然弥漫开来。
“老丈,”刘禅咽下口中的饼,声音异常温和,“你这女儿,瞧着是个伶俐的。可会做些旁的吃食?我看她手脚麻利。”
提到女儿,张诚脸上的愁苦才稍稍化开一些,浮现出一丝微弱的骄傲:“贵人好眼力。月娥这丫头,旁的不敢说,灶上的活计,那是真有点灵性!街坊邻居办红白事,常请她去帮厨,都说她做的菜,味道跟别人不一样,就是…就是家里这光景,唉…”他摇摇头,那点微光又黯淡下去。
刘禅心中一动。他看着少女月娥,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除了忧虑,确实还藏着一股对食物的专注和热忱。一个念头,如同被风吹落的种子,悄然落进心田。他沉吟片刻,抬眼环顾四周,巷子深处还算僻静,蔡康和姜武已不着痕迹地稍稍散开,警惕着可能的窥探。
“老丈,月娥姑娘,”刘禅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郑重,“我早年行商,曾在极南的夷人部落里,学得一种提鲜增味的秘料方子。此物制法虽繁复些,但用料寻常,不过海藻、鱼虾之属,经日晒、发酵、研磨而成。只需在菜肴汤羹出锅前撒上少许,便能令寻常食材焕发奇鲜,滋味倍增,远胜盐梅。”
他顿了顿,目光在张诚和月娥脸上扫过,看到他们眼中瞬间燃起的惊异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之光。“此法若能善用,或可助你家开个小食肆,胜过在此风吹日晒,强挣这辛苦铜钱。”
张诚的独腿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木拐死死撑住。他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死死盯着刘禅,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一种绝境中突然看到一线生机的狂喜,在他脸上交织变幻。开食肆?这简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事!可眼前这气度不凡的贵人,言之凿凿,又由不得他不信。
月娥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她那双清亮的眸子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像两颗骤然被点燃的星辰。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贵人…您…您说的可是真的?那…那秘料,叫什么名儿?”
刘禅微微一笑,眼神笃定:“此物无名,乃夷人秘传。我看它化腐朽为神奇,增百味之精华,不如…就叫它‘味素’吧。”他伸出手指,蘸了点旁边矮案上洒落的面粉,在粗糙的木板上快速写下几行字迹,并辅以简明的图示:“所需之物,无非海带、小鱼小虾干、麦麸,寻一处向阳干净之地,按此比例混合,覆以草席,每日翻动,待其自然发酵,生出白霜,再经曝晒、石磨碾碎,过细筛即成。切记,火候、翻动、日晒,皆需用心,差之毫厘,则风味谬以千里。”
月娥凑近木板,看得无比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她嘴唇无声地翕动,默念着每一个步骤,手指无意识地随着那面粉勾勒的线条轻轻描摹,仿佛要将这救命的方子刻进骨头里。张诚也拄着拐,伸长脖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字迹,尽管他识字不多,但那份紧张和期待,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贵人大恩大德…”张诚喉头哽咽,那条独腿再也支撑不住,作势就要往下跪,“小人…小人一家…”
刘禅眼疾手快,一把稳稳托住了他的手臂。那手臂枯瘦却硬实,如同风干的枣木。“老丈不必如此。”刘禅的声音沉稳有力,“此方赠你,一则怜你为国伤残,生计维艰;二则,是看月娥姑娘有这份天赋,不忍埋没。望你善用此方,诚心经营,莫负了这份机缘。”他目光转向月娥,“月娥姑娘,此物珍贵,却也易惹人眼红。初始制出,万勿声张,只在小店自用,待根基稍稳,再图其他。切记,楚人无罪,怀璧其罪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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