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阮南烛难以忍受的,是夜晚的“老干部做派”。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晕染开一片暖黄。阮南烛洗完澡出来,特意换上了新买的那件丝质吊带睡裙,柔滑的布料贴着皮肤,勾勒出青春饱满的曲线。她走到床边,张鹤伦正靠在床头看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冷白的光。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长袖长裤睡衣,扣子系得一丝不苟,从脖颈一直扣到手腕,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随时准备去参加学术会议的教授。
阮南烛掀开被子钻进去,带着一身沐浴露的暖香和水汽,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试探着靠向他温热的身体。手指刚碰到他睡衣的扣子,就被一只温热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大手按住了。
“南烛,别闹。”他的声音从书页上方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眼睛甚至没有离开书页,“很晚了,明天你还有早课。”
“可……”阮南烛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一股委屈瞬间冲上眼眶。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唇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却显得那么遥远而陌生。那熟悉的、曾经让她沉迷的男性气息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罩子,她只能看,不能碰。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试探,换来的都是这种温和却坚定的拒绝,像一盆冷水,一遍遍浇灭她心头刚刚燃起的火苗。
她猛地抽回手,背过身去,用力拉高被子蒙住头。黑暗中,鼻尖发酸,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巾。那个撩人撩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让她不顾一切也要抓在手里的张鹤伦,到底去哪里了?难道真像网上那些刻薄的段子说的,男人过了二十五,就……不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一旦滋生,便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她才二十三岁啊!她的人生,她的热情,她的身体,难道就要这样被锁在这具“老干部”的躯壳里,一点点枯萎下去?
深秋的夜,寒气已经悄然渗入室内。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持续不断地扎着阮南烛本就紧绷的神经。她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身体僵硬地贴着冰冷的床沿,与另一侧温暖的热源保持着一段刻意拉开的、泾渭分明的距离。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身边传来张鹤伦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把钝锯,缓慢而固执地切割着阮南烛残存的理智。白天强压下去的委屈、猜疑、不被需要的感觉,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她的胸腔,又酸又胀,堵得她几乎窒息。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衣帽间里那片令人绝望的灰黑蓝;洱海边他沉默的侧影;朋友聚会时那句冰冷的“很突然”;还有无数个夜晚,他温和却坚决推开她的手,那声“别闹”……每一帧画面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最后,定格在那些充斥在社交媒体角落的、带着戏谑和恶意的调侃——‘男人过了25就不行了’。
不是吧……我才二十三岁啊!他怎么可以不行?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荒谬的愤怒和巨大的恐慌,像一团烈火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凭什么?凭什么她的青春、她的热情、她不顾一切争取来的婚姻,要埋葬在这种无声的冷漠和可能的“不行”里?
心结瘀堵,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头顶,烧尽了最后一丝克制。黑暗中,阮南烛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翻身坐起,攥紧的拳头带着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想也没想就朝着身侧那个温暖轮廓的胸口狠狠砸了下去!
“张鹤伦!”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炸开,尖利得几乎劈开了空气,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颤抖。
“唔!”一声沉闷的痛哼。
身边熟睡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醒,猛地睁开眼,身体下意识地弹坐起来,胸膛还在隐隐作痛。黑暗中,他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愕和茫然,像一头被从冬眠中强行拽出的兽,瞳孔在适应黑暗后,才聚焦在阮南烛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努力保持着镇定,但那份茫然无措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你你你……”阮南烛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他,积压了太久的话在舌尖翻滚冲撞,最终,那个最羞耻、最尖锐、也最让她恐慌的猜测冲口而出,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你是不是不行?!”
黑暗中,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窗外细密的雨声似乎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死寂的房间里。
张鹤伦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倒抽一口冷气,那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得吓人,仿佛真的有一口“老血”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黑暗中,他的轮廓绷得死紧,像一张拉满的弓,蓄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某种被刺中痛处的狼狈。他的目光,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锐利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钉在阮南烛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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