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近了些，我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看到他下颌线绷紧的弧度。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说，天南海北，只要你江晚开口，我现在就跟你走。离开这个宴会，离开这座城市，去哪里都行。”
“为什么？”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韩鹤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南刚才告诉我……告诉我那些机票，那些信……你应该恨我的！你为什么不恨我？”
他看着我泫然欲泣的样子，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深沉的平静。“恨过。”他坦诚地说，声音低沉，“很长一段时间，恨不得……忘了也好。恨你们家的势利，恨你的……轻易放弃。”
“我没有轻易放弃！”我激动地反驳，泪水终于滑落，“是爸爸当时心脏病发进了医院，妈妈跪下来求我……她说如果我不跟你断干净，出国避一段时间，爸爸可能就……家里的公司那时候也……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他们监控、切断了！我试过联系你，我写过信，发过邮件，甚至托过回国的朋友找你，但都石沉大海！我以为……我以为你忘了我，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我说得语无伦次，积压了五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决堤。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直到我哽咽得说不出话，他才缓缓抬手，似乎想替我擦掉眼泪，但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落回了身侧。这个克制的动作，比拥抱更让我心酸。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
我愣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大概三年前，我生意有了起色，有能力查一些事情的时候。”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的霓虹，“我查到了你们家当时的情况，知道你父亲确实病重，公司濒临破产。也查到……你确实试图联系过我，只是那些信息，大概都没能出江家的大门。”
原来……他都知道。他知道我的不得已，知道我的被迫。那为什么？为什么这三年，他依然没有来找我？为什么再次相见，会是这般疏离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不确定。”他打断我，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深刻的审视，“我知道了你离开的‘苦衷’，但我不知道，经过这五年，你的心是否变了。巴黎的生活，那些可能出现在你身边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否还需要我出现，是否会觉得我的出现是一种打扰。或者说……”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经历了这一切，我们是否还能回去。破镜重圆，裂痕终究是在的。”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是啊，五年时光，物是人非。我们都不再是当年那两个可以不顾一切、只有彼此的年轻人了。他有他的事业和骄傲，我也有我的伤痕和顾虑。破镜重圆，谈何容易？
“所以，你刚才说‘不用说了’，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真相？”我喃喃地问。
“一部分。”他承认，“我知道你的‘不得已’，但不知道你这五年具体怎么过的，不知道你……是否还……”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爱”字，但我们都明白其中的含义。“周南那个大嘴巴，肯定添油加醋说了很多。我等他告诉你，也想看看……你在知道那些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是在试探我。用他的沉默，用周南的叙述，来试探我内心深处真实的情感。这个认知让我既心酸又有些生气。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深沉，也更加……小心翼翼了。
“那现在呢？”我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你得到你想要的反应了吗？看到我失魂落魄地来找你，看到我哭，你觉得这能证明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重复了那句仿佛具有魔力的话：“证明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江晚——”
他叫了我的名字。不是“江小姐”，是“江晚”。那个久违的称呼，让我心头一颤。
“过去五年，就像一场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我们都被冻伤了，也都在各自的世界里艰难地活了下来。现在，春天似乎来了，但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冻土依然坚硬。如果我们选择重新开始，意味着要一起面对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要一起清理五年积攒的误解和尘埃，这条路可能会比五年前更加难走。”
他的话语像一幅冷静而写实的画卷，摊开在我们面前，没有浪漫的粉饰，只有赤裸裸的现实。
“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他的目光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如果你觉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各自安好是最好的结局，那么，今晚之后，我不会再打扰你。韩鹤晓这三个字，会彻底从你的世界里消失。我尊重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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