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支书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或者说,强迫自己忘了。他当上了支书,带头批斗过苏禾,看着这个曾经的少奶奶被踩进泥里,似乎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立场,就能彻底摆脱那个雨夜的阴影。他默许了王翠花的发疯,甚至隐隐希望她就这么疯下去,把那个可能存在的秘密彻底带进坟墓。
可刘寡妇带来的这几句疯语,像一只从地狱伸出的鬼手,猛地撕开了他自欺欺人的伪装!王翠花……她看见了!她看见了那晚的算盘珠子!她听见了那冰冷的威胁!甚至……她可能看见了更多!她不是无缘无故疯的!她是被活活吓疯的!被那个血腥的夜晚和那句“死绝”的威胁吓疯的!
“苏禾看着他算……” 这句话像毒蛇一样钻进老支书的耳朵。苏禾……她当时在场?她看见了什么?她和那晚的事……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他”……又是谁?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时代洪流裹挟、身不由己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老支书淹没。他感到一阵眩晕,旱烟袋“吧嗒”一声掉在桌上。他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他颤抖着手,摸索着腰间挂着的一串生了锈的钥匙,哆嗦着,好半天才找到对应墙角旧木柜的那一把。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艰涩的“咔哒”声。老支书深吸了几口带着浓重烟味的空气,仿佛在积蓄勇气。他猛地用力,拉开了沉重的柜门!
一股陈年的灰尘和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柜子里堆放着一些早已过时的文件、泛黄的报纸和一些零碎杂物。老支书浑浊的眼睛急切地搜寻着,枯瘦的手指在杂物中颤抖地翻找。终于,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用厚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东西抽了出来!牛皮纸包裹上没有任何标记,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老支书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灰尘簌簌落下。他颤抖着,一层层剥开那坚韧的牛皮纸。
里面,是一个边缘已经磨损、颜色发黄发脆的硬纸板档案袋。档案袋的正面,没有任何文字标识。但老支书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当年区上的人离开后,他偷偷藏起来的!里面装着……装着关于那晚的……一些“东西”!是现场遗留的?还是后来调查的只言片语?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也不敢看!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东西不能见光!会死人!
他死死攥着这个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档案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挣扎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茫然。王翠花的疯语,刘寡妇的惊恐,苏禾那深不可测的平静……还有那个遥远的军营里,陆建国身上那包神奇的药粉……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这张发黄的旧档案袋,很可能就是网上的一个死结,或者……一个足以掀翻一切的惊雷!
他该打开吗?打开了,会看到什么?会引来什么?老支书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队部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窗外,靠山屯的春日阳光明媚,而他手中紧握的,却是来自那个血腥雨夜的、冰冷刺骨的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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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室的黑暗浓稠如墨,将时间也凝固了。陆建国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煎熬如同两把钝锯,反复切割着他残存的意志。孙队长刮取药粉样本时那冰冷的镊子尖,张参谋审视档案时那锐利的目光,警卫战士无声的监视……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绝望。
娘……不能有事!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火种,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通风报信是死路,坦白更是死路。他必须在这铁桶般的囚笼里,找到一条生路!一条既能保全自己(至少暂时保全),更能护住娘周全的生路!
绝望催生急智。在极致的黑暗和压力下,陆建国混乱的思绪反而如同被投入激流的泥沙,在剧烈的冲撞中,一些碎片开始沉淀、凝聚。他猛地想起娘在晨光中编织蝈蝈笼时,那枯瘦手指翻飞间的韵律;想起她处理自己伤口时,眼神里那种洞悉伤处深浅、肌理走向的专注;更想起她将药包塞进自己口袋时,那平淡话语下蕴含的、不容置疑的筹算——“三天一换”。
筹算!
娘那深潭般平静下的筹算之力!
仿佛一道微弱的电光撕裂了绝望的黑暗。陆建国混沌的大脑瞬间抓住了一丝灵感。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算!像娘那样算!算这军营铁幕的缝隙,算张参谋的疑虑,算药粉化验的流程,算自己能利用的一切筹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纷乱如麻的线索在脑海中急速梳理、推演:
筹码一:任务成功。他们带回了至关重要的侦察情报!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是他在张参谋面前最大的底气,也是他“价值”所在。张参谋再怀疑,也不可能无视这份军功。他必须牢牢抓住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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