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潇湘别苑暖阁。
竹影筛金,檀香幽袅。白玉碗中莲子清甜微涩的滋味尚在舌尖萦绕,老祖宗那句“心灯不灭,总有舟楫”的话语,犹在耳畔低回,如同定魂的清音,将林栖梧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稍稍抚平。她倚在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承载着迷雾与血色的星图绢帛,目光却不再如先前那般空洞绝望,而是沉凝了几分,带着挣扎后的疲惫与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探寻。
薛宝钗坐在一旁,水青色旗袍衬得脸色愈发白皙,颈侧那几道冰蓝纹路在光影下泛着幽冷的光。她垂眸看着自己纤细手腕上同样的印记,感受着契约烙印深处传来那微弱却坚韧的、属于贾瑛灵魂的搏动,以及另一缕若有似无、带着紫芒气息的牵绊,心中百味杂陈。那份深沉的责任感与心底深处翻涌的不甘酸楚交织缠绕,让她整个人如同冰封的湖面,看似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史湘云敏锐地察觉到这份微妙而沉重的气氛,正寻思着再说些什么缓和,暖阁的雕花门被无声推开。琥珀,贾母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之一,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并未出声打扰,只恭敬地垂手侍立在一旁,目光沉静地投向贾母。
贾母正用银签拨弄着小巧紫砂炉里的香灰,动作不急不缓。看到琥珀的眼神,她手中银签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淡淡地抬了下眼皮。琥珀立刻会意,无声地行了一礼,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暖阁内短暂的寂静被老祖宗温和的声音打破,她仿佛只是在继续方才的话题,目光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慈和,缓缓扫过林栖梧和薛宝钗: “心定了,路才能看清。有些坎儿,看着是绝路,走过去,或许是另一重天地。” 她端起雨过天青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话锋却不着痕迹地一转,如同闲谈般自然,“好比那江河奔涌,看似一泻千里,势不可挡。可若能找到那关键的堰塞淤堵之处,稍稍疏导,或许就能化洪流为泽被,引祸患为福祉。”_
这番话,听在林栖梧耳中,是劝慰她放下出身执念,看向未来可能。而落在薛宝钗心里,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更深沉的涟漪——化洪流为泽被?引祸患为福祉?老祖宗此言…莫非意有所指?是指薛家那滔天的债务洪流?还是指…那纠缠着她、既是枷锁也是生机的共生契约?
贾母的目光在薛宝钗若有所思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她呷了口茶,放下茶盏,对史湘云道:“云丫头,去把我房里那莲纹锦盒取来,里头有支老山参,年份足,给你宝姐姐带回去,让她好生将养将养。这几日,累坏了。”
史湘云应声去了。暖阁内只剩下贾母、林栖梧与薛宝钗三人。
贾母这才看向薛宝钗,琥珀色的眼眸深邃如潭,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凝重: “宝丫头,你是个明白人,心思也通透。薛家的事,我知道你心里自有计较,也难为你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长辈的疼惜,“蟠哥儿的事,是咎由自取。但薛家的百年基业,牵扯的不仅是他一人,更有无数依附其上的生计。你母亲…经此巨变,心神损耗太大,怕是难以支撑了。眼下危局,如同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
薛宝钗心头猛地一紧,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腕间的冰蓝印记。老祖宗果然洞若观火!她抬起眼,迎着贾母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怜悯施舍,只有沉静如山的智慧和一种令人心安的担当。 “老祖宗明鉴。” 薛宝钗的声音带着一丝低哑的疲惫,却也异常清晰,“薛家如今确是内外交困。蟠哥闯下的祸事,债务黑洞深不见底。母亲…心力交瘁。蝌弟虽有心,毕竟年轻,根基尚浅,独木难支。” 她顿了顿,眼中掠过决断的光芒,“孙女不才,愿尽绵薄之力,重整旗鼓,保住祖宗基业,清偿债务,给依附薛家多年的伙计们一个交代。只是…前路艰难,恐需借助外力,更需…刮骨疗毒之勇。”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字字千钧,暗示着对薛蟠的彻底放弃与切割。
贾母静静地听着,脸上波澜不惊。等薛宝钗说完,她才缓缓颔首: “刮骨疗毒,好见识。薛家这艘船,沉疴太重,若想不沉,非得卸下压舱的顽石不可。” 这话已是明示支持薛宝钗对薛蟠的处置方向。她话锋再转,语气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至于外力…贾薛两家,本是通家之好,守望相助,理所应当。何况…”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薛宝钗颈侧的冰蓝纹路和林栖梧膝头的星图绢帛,那眼神意味深长,“…如今牵绊更深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薛宝钗心头一震,一股暖流混杂着更深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贾母的支持,不仅是财力人脉,更是一种定鼎江山的背书!她深深吸了口气,正要起身拜谢,贾母却摆了摆手止住她,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听着、神色复杂的林栖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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