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迎着栖梧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神色却依旧平静得可怕。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栖梧的愤怒只问不过是拂过寒潭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她甚至没有解释一个字,只是微微侧首,目光冰冷地扫过角落里因巨大动静而惊醒、正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的板儿。
“无关人等,” 宝钗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带出去。”
琥珀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拖带抱地将吓傻了的板儿迅速带离了这风暴的中心。暖阁的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板儿那充满恐惧和不解的最后一眼。
“凭什么?” 栖梧看着宝钗那漠然如冰的眼神,看着琥珀带走板儿时宝钗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清理障碍”般的冷酷,心头的怒火和悲愤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猛地抓起桌上那张墨迹未干的诗笺,那字字泣血的《问菊》,狠狠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嘶力竭地质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控诉的颤音:“就凭你薛家财雄势大?就凭你薛宝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凭你……你心里只有那块破令牌?!只有你薛家的算计?!贾瑛的生死,板儿祖孙的死活,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心?!”
“栖梧!” 一声虚弱却带着巨大惊痛的声音猛地从榻上传来!
贾瑛不知何时挣扎着半坐起来,胸口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但他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里,此刻却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痛楚!他看到了栖梧手中的诗,看到了那字字泣血的诗句,更看到了宝钗眼中那令人心寒的冰冷决断!栖梧的质问,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在他的心上!
他挣扎着想下榻,想阻止这失控的局面:“栖梧!宝姐姐!你们……咳咳……住手……”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然而,栖梧此刻已被巨大的愤怒和伤心淹没,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解。她看着贾瑛挣扎的样子,看着宝钗依旧无动于衷的冰冷侧脸,一股万念俱灰的悲凉猛地攫住了她!她死死攥着那张诗笺,仿佛攥着自己那颗被反复撕裂践踏的心,绝望的目光在贾瑛和宝钗之间扫过,最终定格在宝钗脸上,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好!好一个薛家!好一个‘金镶玉’!” 栖梧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决绝,“薛宝钗,你记住今日!我林栖梧,今日在此发誓!从今往后,我与你薛家,恩断义绝!我林氏‘玉魄’与‘金镶玉’,势不两立!我救姥姥和板儿的钱,我自己去挣!我林栖梧就算流落街头,饿死冻死,也绝不向你薛家乞讨一分一毫!”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狠狠将紧握在手中的那张诗笺——连同腕上那枚一直贴身佩戴、温润如水的羊脂白玉镯——一同朝着冰冷坚硬的地面,狠狠摔了下去!
“啪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彻暖阁!
那枚承载着过往无数温柔情愫的玉镯,应声而碎!化作数片莹白而冰冷的残骸,如同破碎的心,溅落在冰冷的地砖上。那张写满孤绝与绝望的诗笺,也如同折翼的蝶,飘然坠落,覆盖在碎裂的玉片之上。
暖阁内一片死寂。
唯有玉镯碎裂的余音,和那张飘落的诗笺,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情谊的彻底终结。
栖梧看也不看地上的碎片,挺直了背脊,那双含泪的眼眸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如同一个负伤却绝不屈服的战士,一步一步,踏过那象征过往情谊的碎片,决绝地走出了暖阁。那件属于宝钗的银狐裘,被她毫不犹豫地脱下,遗落在冰冷的门槛旁。
门帘在她身后落下,隔绝了所有视线,也隔绝了她最后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
暖阁内,死寂得如同坟墓。
薛宝钗站在原地,清冷的身影如同冰雕。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碎裂的玉镯和飘落的诗笺上,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波动,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那点波动便被更深的、万载玄冰般的沉寂所覆盖。她缓缓抬眸,视线扫过榻上面色惨白、眼中充满痛楚与不敢置信的贾瑛,最终,落在了窗外那依旧被灰烬气息笼罩的天空。
“继续锁定‘丙戌’目标。” 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冰冷,如同最精密的指令,“准备行动。”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决裂,从未发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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