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子……粗野,却似乎暗合机理,像是在某种残酷实践中摸索出来的。
“他那方子,你别乱用。”林闻溪正色道,“蟾皮有毒,非专业人士,把握不好分寸反受其害。你这病,我或可一试。”
他提笔开方,以仲景“大黄牡丹皮汤”与“茵陈蒿汤”之意化裁,重用大黄、牡丹皮、桃仁、冬瓜子、芒硝(冲服)泻热破瘀散结,合茵陈、栀子清热利湿,再加入柴胡、郁金疏肝理气。方子依旧带着他“猛”的风格,但理法清晰。
“先抓三剂,水煎顿服。服后若得泻下黑浊秽物,疼痛反可能暂加剧,勿慌,是药力攻邪之兆。及时复诊。”他将方子递给汉子,又看了眼他褴?的衣衫,“诊金药费,暂且记下,待病愈再说。”
汉子接过方子,愣愣看着林闻溪,那满脸的悍气与焦躁渐渐化了,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重重抱拳一揖,转身跟着福伯去抓药了。
此事本为插曲,林闻溪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岂料数日后的黄昏,那疤面汉子竟又来了,此次面色已见红润,疼痛大减,进门便要行大礼,被林闻溪慌忙扶住。
“林医生!神了!您的药真神了!拉是拉得俺脱了层皮,可这儿,”他指着右肋,“真松快多了!俺……俺给您送钱来!”他掏出些散碎银元,显然已是竭尽所能。
林闻溪只取了该收的部分,温言叮嘱后续调理之法。
汉子千恩万谢,临出门前,却忽然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给林闻溪:“俺差点忘了!这是石老七那家伙让俺带给您的!他说……说谢您没瞧不起他的土方子,还教了俺正经法子。这是他自个儿弄的什么……‘化瘀膏’,治跌打损伤、无名肿毒灵得很,让您……‘瞧瞧玩玩’。”
油纸包入手沉甸,透着一股浓烈奇异的草药腥气。
林闻溪微感诧异,接过打开,里面是黑乎乎一团膏药,质地粗糙,却可见捣碾极细的药末,闻之辛辣刺鼻,似有乳香、没药、血竭等气息,又混杂着某些难以辨识的草木腥苦。
那石老七,竟似早料到汉子会来,且特意回赠此物?
他抬眼想再问几句,那汉子却已匆匆走了。
林闻溪捏着那坨粗砺的膏药,立于渐沉的暮色里。杜公馆的奢华与权谋,码头苦力的疾痛与蛮方,西洋医院的玻璃器皿与中式药柜的草木沉香……这一切光怪陆离地交织在一起。
医道江湖,果真深不见底。 庙堂之高,草莽之远,皆有其生存与治病的智慧与法则。
他将那膏药凑近鼻尖,再次细细分辨其中气息。
这腥苦味里,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硝石与硫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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