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甫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小栓子虽被救回,暂匿于石老七旧部提供的安全之处,但济世堂周遭的窥探目光却愈发密集。一种无形的绞索正在收紧,林闻溪深知,最后的摊牌时刻即将来临。
他写给梁启远和顾静昭的信已秘密送出,但远水难救近火。此刻,他能依仗的,唯有石老七以命换来的这条暗线,以及怀中那枚愈发滚烫的徽章。
是夜,月黑风高。济世堂早早闭门熄灯,仿佛已屈服于沉重的压力。然而后院厢房内,一盏孤灯如豆,映着林闻溪沉静却决然的面容。他在等待。
约定的叩门声终于响起,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疤面汉子悄然引入一人。来人约莫五十余岁,身材干瘦,穿着粗布短褂,貌不惊人,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他进门后并不言语,只目光扫过林闻溪,最终落在他置于桌案的那枚徽章之上。
林闻溪起身,依着石老七遗言所述,沉声道:“山河不改。”
来人眼中锐光一闪,抱拳回礼,声音沙哑却有力:“肝胆相照。老夫姓秦,弟兄们给面子,叫声秦爷。石老七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林医生,你是个有种的。”
没有过多寒暄,秦爷径直走到桌边,目光掠过那本《衷中参西录》和几本西医典籍,最后定格在那沓石老七留下的、已被林闻溪反复翻阅的泛黄纸页上。
“七哥把这交给您,是把身家性命,还有俺们这些老兄弟的希望,都托付给您了。”秦爷语气沉重,“俺们这些人,当年没能护住江南局,散了,废了。但心没死!看不惯这世道被魑魅魍魉糟蹋!七哥说您心正,医术高,能成事,俺们就信他!”
林闻溪心下感动,却更觉责任重大:“秦爷,林某只是一介郎中,恐负七爷和诸位重托。”
“郎中?”秦爷嘿然一笑,笑容里带着沧桑与狠厉,“这世道,治病救人的郎中,有时候比拿枪的更有用!也更招人恨!”他神色一肃,“林医生,闲话不提。俺今日冒险前来,一是确认您的心意,二是,有些东西,必须当面交给您,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狭长铁盒,盒身布满锈迹,却异常沉重。他并未立刻打开,而是凝视着林闻溪,目光灼灼:
“林医生,这盒子里,是七哥拼死保下来的最后一点东西。不只是药方,还有些……别的东西。牵连极大!一旦接下,便再无退路!杜文甫、日本人,乃至他们背后的势力,绝不会放过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俺立刻带走它,从此两不相干,你或可还能保住济世堂,苟全性命。”
室内空气凝固,油灯灯苗微微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晃动。
林闻溪目光扫过那锈迹斑斑的铁盒,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重量与血腥。他想起杜文甫的威逼利诱,想起森田那深不见底的笑容,想起药市萧条的景象,想起石老七冰冷的血书,想起小栓子惊恐的眼神,更想起那些在疫情中无助挣扎的贫民……
个人的苟安,与这沉沦的世道、与那些被践踏的生命相比,何其渺小!
他缓缓起身,走到祖父林老先生的牌位前,点燃三炷清香,插入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牌位上刻着的“青囊传家”四字。
他转身,面向秦爷,撩起长衫下摆,屈膝便欲跪下。
秦爷一惊,连忙伸手托住他:“林医生,使不得!”
“此一拜,非拜秦爷,乃拜七爷舍身取义之魂,拜诸位壮士护国佑民之心!”林闻溪声音沉凝,坚持躬身,行了一个极大的礼。然后,他直起身,目光如炬,朗声道:
“先祖立堂,名‘济世’。林闻溪不才,虽未能光大门楣,亦不敢忘‘济世’二字之重!医道非独活人,更在正心!今日魍魉横行,欲断我岐黄根脉,裂我山河社稷,林某若只求自保,苟延残喘,他日有何面目见先祖于九泉?有何资格再提‘融汇中西,造福苍生’?”
他伸出手,指尖稳定,毫无颤抖,轻轻按在那冰冷的铁盒之上。
“此盒,林某接了。七爷未走完的路,林某愿接着走!纵前方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秦爷看着眼前这看似文弱的年轻医生,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重重一拍大腿:“好!好汉子!七哥没看错人!”
他不再犹豫,迅速打开铁盒。里面并无金银,只有几样东西:一叠用油纸密封得极好的文件,纸张极脆,似乎年代久远;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画面诡异,似乎是某种实验设施;一小本用密码写成的记录;还有……一小包用蜡封存的、颜色诡异的土壤样本。
“这些,是七哥早年机缘巧合,从一伙伪装成商人的日本人那里截获的。”秦爷声音压得极低,指着照片上某个模糊的标志,“这个‘黑太阳’标记,俺们追查了很久,可能跟关东军那支臭名昭着的‘防疫给水部队’有关!他们好像在极北之地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文件和数据,可能就跟那有关!还有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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