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那暗金的异芒虚弱却清澈,不再有之前的疯狂与混乱。背心处那被削弱龙影缠绕的地方传来阵阵阴冷刺痛,但不再抽取他的生命。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萧彻抱剑入魔、隔空抽干护卫、那双暗红的眼睛、以及最后那似乎减轻了他痛苦的微弱白光……
“萧…彻……”
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尝试移动身体,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胸口和左臂。但他咬着牙,凭借着那股深植于血脉中的顽强生命力,以及那被削弱后无法再致命龙影带来的诡异“稳定”,他开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着上方岩壁的顶端爬去。
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和耗尽力气的虚脱。
但他没有停下。
黑暗的甬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或者说,在呼唤着他体内那同样不祥的力量。
他必须去。
必须找到萧彻。
岩壁粗粝,刮擦着早已血肉模糊的指尖和掌心。每向上挪动一寸,裴九霄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呻吟,肌肉在撕裂。胸口那道斧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几乎要让他再次昏厥过去。左臂软塌塌地垂着,仅靠右臂和双腿那一点微薄的力量,以及一股近乎偏执的意志支撑着这具破败的身体向上攀爬。
汗水混着血水,不断从额头滚落,迷蒙了他的视线。下方岩浆湖散发的灼热蒸汽炙烤着他的后背,那缠绕其上的削弱龙影似乎也因这高温而微微躁动,带来一阵阵阴冷的刺痛。
黑暗的甬道深处,那呼唤感越来越清晰。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共鸣。源自他血脉深处那暗金力量的悸动,与深处某个存在产生了诡异的联系。是焌赩剑?还是……彻底被剑控制的萧彻?
他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他只知道,萧彻在那里。那个替他挡下无数明枪暗箭、与他一同制定这疯狂计划、最后却以身饲魔的萧彻,就在那黑暗的尽头。
他必须去。
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咸腥的血味。他猛地一蹬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腿,右臂爆发出最后的气力,五指死死抠住上方一道突出的岩棱!
身体向上蹿了一小段。
砰。
他整个人瘫软在岩壁顶端相对平坦的一小块地面上,如同离水的鱼,张大嘴巴剧烈喘息,胸腔火烧火燎,眼前金星乱冒,几乎要彻底散架。
休息了不到三息。
他挣扎着,用右臂支撑起上半身,拖着完全废掉的左腿和重伤的身体,向着那散发出呼唤与共鸣的甬道深处,爬去。
身后,留下一道断断续续、触目惊心的血痕。
甬道向下倾斜,越来越深,空气中的灼热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阴冷的死寂所取代。那是一种能冻结血液、凝固灵魂的冰冷,与他背上那煞气龙影的阴寒同源,却浓郁了千百倍。
两侧石壁开始出现变化。不再是天然岩石,而是变成了某种暗沉冰冷的金属,表面打磨得极其光滑,倒映出他此刻狼狈爬行的扭曲身影。壁上开始出现浮雕,并非吉祥图案,而是各种狰狞痛苦的受难景象,扭曲的面容,破碎的肢体,充满了绝望与怨毒的气息。
仿佛这条路,直通幽冥。
那来自血脉的共鸣感在这里变得无比强烈,暗金的力量在他体内不受控制地加速流转,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一种嗜血的躁动。背上的龙影也仿佛受到了滋养,变得凝实了一丝,缠绕得更紧。
裴九霄咬紧牙关,以绝强的意志压制着体内外的异常,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甬道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地下空间,比之前的岩浆湖洞窟还要庞大数倍。
空间的中心,没有熔岩,没有平台。
只有一座完全由漆黑金属构筑的巨大祭坛。祭坛呈九层阶梯状向上收拢,每一层都刻满了比壁上浮雕更加繁复、更加邪异的符文,这些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暗红光芒。
祭坛的顶端,悬浮着一物。
正是那柄焌赩剑。
但它不再是孤零零的一把剑。无数道暗红色的、凝若实质的煞气从祭坛各层的符文中涌出,如同万千条毒蛇锁链,缠绕着剑身,与剑身内部那咆哮的黑龙虚影连接在一起,似乎在对其进行某种淬炼或供养。
剑身下方,祭坛顶端的中心凹槽内,躺着一个人。
是萧彻。
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透明,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那柄焌赩剑的剑尖,正虚悬在他的心口之上,不足一寸的距离。那些从祭坛涌出的暗红煞气,一部分缠绕剑身,另一部分则如同诡异的根须,深深扎入萧彻的四肢百骸!
他像是在沉睡,又像是祭品,被这可怕的祭坛和魔剑共同禁锢、汲取着什么东西。
而整个祭坛散发出的冰冷死寂和怨毒气息,正是源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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