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抬起一只完全变形、如同枯枝般扭曲的手,指向石台上那具正被浇灌汞汁、光华内蕴的完美傀儡,又仿佛是指着我,最后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破碎的胸膛。
“为……为何……独……独我……”
更多的水银般沉重的液体从它歪斜的嘴角淌下,滴落在冷硬的地面上,形成一滩滩小小的银斑。
它哀嚎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破碎的力气。
“……炼……炼坏了啊……”
那破碎的哀嚎在腥臭的密室里回荡,每一个扭曲的音节都像冰冷的凿子,狠狠钉入我的颅骨。
“炼坏了啊……”
它还在向前挪动,扭曲的肢体刮擦着地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啦声。那耷拉的眼珠浑浊不堪,却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渴望,盯着我,又或是盯着石台上那个完美的“兄弟”。
父王——不,代王,那个占据着我父亲皮囊的怪物——轻轻啧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恼怒,反而带着一种匠人审视瑕疵作品时的惋惜和一丝…不耐。
“次品就是次品,”他语调依旧温和,甚至没有看那蹒跚而来的失败之作,“总学不乖。”
他朝那黑衣佝偻的身影随意地挥了下手。
黑衣人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长柄铜壶。汞汁滴落,在石台上溅开细小的银珠。他转身,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双毫无光泽、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眼睛。他沉默地、迅捷地走向那个不断哀嚎的“我”。
“不……不……” 那破碎的傀儡似乎预感到什么,发出更加尖锐急促的气流嘶声,扭曲的肢体试图向后蜷缩,却只能让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黑衣人探出手,那手干枯如鸡爪,却异常有力,轻易地扼住了失败傀儡的脖颈——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脖颈的话。哀嚎瞬间变成了被掐断的、嗬嗬的窒息声。
没有挣扎,或者说,那具破碎躯壳的任何挣扎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可笑而可怜。
黑衣人拖拽着它,像拖着一袋破烂的垃圾,毫不留情地将其重新拉回那片浓郁的阴影里。摩擦声、细微的金属扭曲声、以及那彻底被压抑下去的、绝望的呜咽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地面上几道蜿蜒的、闪烁着诡异银光的水渍,证明着方才那骇人一幕并非我的噩梦。
密室里重归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石台上那个“完美”傀儡被汞汁注入时,关节发出的轻微“咔嗒”声。
代王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慈爱的微笑未曾有丝毫改变,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尘埃。
“你看,”他对我柔声说,像是在耐心教导,“这才是你兄弟该有的模样。天之骄子,岂能容半分瑕疵?”
他缓步走向石台,用指尖,以一种近乎迷恋的轻柔,拂过台上傀儡那毫无生气的脸颊。
“血脉,皮囊,魂灵……皆需完美无瑕。”他喃喃自语,随即又看向我,眼神灼热得可怕,“为父耗费心血,总得挑一副最好的承继这王府万年基业,是不是?”
挑?
这个字眼像一把冰锥刺入我的心口。
所以……我不够好?所以那个失败的……是之前的试验品?而现在石台上这个,是新的、更好的替代品?
那我又是什么?即将被废弃的旧物?还是……炼制下一个的材料?
恐惧不再是冰冷的蛇,而是炸开的火油,瞬间焚毁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逃!
必须逃出去!
目光疯狂扫视,最终定格在黑衣人消失的那片阴影——那里或许有出口,或许是另一个炼狱!但无论如何,绝不能留在这里!
代王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他微笑着,并未阻拦,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就在我蓄力欲扑的瞬间——
“嗬……”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吸气声,从我身侧传来。
不是代王,不是阴影里的黑衣人,也不是……石台上那个本该毫无声息的完美傀儡。
我的血彻底冷了。
脖颈僵硬地,一寸寸扭过去。
石台上,那个刚刚被灌入汞汁的“我”,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不知何时……已悄然转动。
瞳孔里映着幽绿的鬼火,直勾勾地……
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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