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贞的呼吸很快又变得均匀,并未醒来。
沈墨盯着炕上那模糊的身影,又低头看向手中那柄冰冷粘涩的刎颈刀。刀柄上“忠君爱国”四字,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幽暗的、讽刺的光泽。
真相的一角已然揭开,却带来了更深的迷惘和巨大的危险。这柄刀,能斩断四十年前的冤屈,还是将会引来新的杀身之祸?
他缓缓将刀放回原处,恢复夹层,盖好衣物,合上箱盖,锁好铜锁。
如同鬼魅般,他退出小屋,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身后的小院,依旧寂静无声。只有那柄藏在黑暗中的刀,和那四个滴血的字,在无声地咆哮。
夜,还很长。而沈墨知道,他和赵世贞,或者说,和这柄“忠君爱国”的刎颈刀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沈墨回到北镇抚司的值房时,天边已泛起蟹壳青。他没有点灯,褪去夜行衣,任由冰冷的晨曦一点点舔舐掉身上的夜露与寒意。
那柄刎颈刀的轮廓,尤其是那四个字,仿佛烙铁般印在他的脑海里。
忠君爱国。
何等讽刺!用沾满忠臣鲜血的凶器,来铭刻这样的字句?是赵屠的自我麻痹,还是一种极端扭曲的效忠?而赵世贞,他珍藏此物,是缅怀其父的“功绩”,还是将其视为一种罪证?
沈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不能贸然行动。赵世贞虽只是个小小校尉,但此事牵扯太深。四十年前的肃卿案,是当今圣上心头一根未曾拔出的刺,亦是朝中诸多势力不愿触碰的禁区。一步踏错,不仅是他自己万劫不复,更可能让当年的血白流,让沉冤永埋。
他需要试探,需要证据,需要弄清楚赵世贞到底站在哪一边。
接下来的几日,沈墨如常处理公务,眼神却时常掠过校场、廊下那些忙碌的身影,精准地捕捉到那个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干活的赵世贞。
他观察他。
赵世贞练刀时,招式一板一眼,是锦衣卫最基础的套路,毫无出奇之处,甚至有些笨拙,与那柄刎颈刀所代表的狠厉决绝全然不同。他与同僚交谈甚少,被指派任务时也只是闷闷地应一声“是”,从无多余话句。他的眼神大多数时候是浑浊的,带着一种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
但沈墨捕捉过几次,在无人注意的瞬间,赵世贞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会投向皇宫的方向,或是虚空中的某一点,那浑浊的眼底会闪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是痛苦?是挣扎?还是……恨意?
沈墨无法确定。
这天午后,沈墨故意抱着一摞卷宗经过档案库房,恰好“撞见”正搬着一摞陈旧档册出来的赵世贞。
“哐当”一声,卷宗散落一地。
“大人恕罪!”赵世贞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低头就要跪下。
“无妨。”沈墨抬手止住他,语气平淡,自己也蹲下身收拾,“是本官没留意。一起收拾吧。”
两人沉默地捡拾着纸张。沈墨状似无意地拿起一本泛黄的旧册,翻了两页,叹道:“都是些陈年旧案了,积压在此,蒙尘生虫。有时想想,真相或许就埋在这些故纸堆里,可惜,无人敢翻,也无人愿翻。”
赵世贞收拾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大人说的是。”
“就比如四十年前那桩肃卿公的案子……”沈墨语气随意,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住赵世贞,“卷宗浩繁,疑点颇多,却已成铁案。可惜,可叹。”
赵世贞的肩膀骤然绷紧,虽然只有一瞬,又立刻松弛下来。他没有接话,只是加快了收拾的速度,粗糙的手指甚至有些微颤抖。
沈墨不再多说。足够了。
恐惧?还是激动?
当夜,沈墨换上一身常服,并未走门,而是再次悄无声息地潜近了赵世贞所住的那条巷子。但他没有进入小院,而是选择了对街一处废弃店铺的阴影,如同蛰伏的猎豹,静静等待。
他有预感,白日的试探,或许会让这只惊弓之鸟有所行动。
更鼓敲过三响。
万籁俱寂。
“吱呀——”
一声极轻微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赵世贞那扇破旧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闪身而出,迅速融入了墙角的黑暗里。他动作敏捷,与白日里那个笨拙麻木的校尉判若两人!
沈墨精神一振,悄然跟上。
赵世贞极为警惕,专挑阴暗僻静的小巷穿行,不时突然停步,侧耳倾听后方动静。沈墨经验老道,远远缀着,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卓越的跟踪技巧,始终未被发现。
约莫一炷香后,赵世贞来到了京城西北角。这里靠近城墙,多是贫民聚居之地,荒凉破败。他在一片残垣断壁间绕了几圈,最终消失在一座半塌的土地庙里。
沈墨没有立刻跟入。他绕到庙后,找到一处裂缝,向内窥视。
庙内没有神像,只剩一个空荡的台基。角落里,竟有微弱的火光闪烁。
赵世贞蹲在那一小堆篝火前,火光跳跃,映着他那张平日毫无表情的脸,此刻却扭曲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怆和……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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