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换上了一身干燥的常服,坐在他对面,手中也捧着一杯热茶,却半晌未饮一口。那卷用油布包裹的账册就放在两人之间的紫檀小几上,沉默而沉重。
“皇城司的人来得太巧了。”萧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裴九霄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搅动着那碗让他嫌弃的姜汤:“可不是嘛,再晚来一步,萧大人您就得给我收尸了。这得算工伤吧?陛下得给点汤药费?”
萧彻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目光锐利:“周铮说是奉旨接应。陛下如何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今夜遇袭,精确到那条官道,那个时辰?”
裴九霄动作一顿,放下汤匙,脸上那点玩世不恭慢慢收敛起来:“你怀疑……陛下身边,或者皇城司里,有更高层的人,早就知道晋王的动作,甚至……预料到了这次截杀?”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或者说,我们拿到证据,本身就在某些人的算计之内?”
这个猜测太大胆,甚至有些大逆不道。但经历了今晚那训练有素、懂得合击阵法的死士截杀,以及那伙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弓骑兵,再“巧合”的事情,也变得值得深究。
萧彻没有直接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还有那伙放箭的人。箭术精准,装备精良,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他们帮我们,却又隐匿身份。不像朝廷的人。”
“江湖势力?”裴九霄挑眉,“哪路神仙会插手这种掉脑袋的事?而且,能培养出那种箭手,可不是一般江湖门派的手笔。”他若有所思,“倒像是……某些世家大族私下蓄养的死士。或者,”他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某些同样对晋王不满,又不想明着露面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这朝堂之水,远比表面看到的更浑、更深。他们拼死拿回的这份证据,或许不仅仅是扳倒晋王的关键,更可能是一把烫手的山芋,甚至是一个诱饵,一个引爆更大风暴的火星。
“东西,得尽快呈交陛下。”萧彻最终说道,目光落回那卷账册上。这是他们的职责,也是目前唯一明确的方向。
裴九霄点了点头,难得正经:“是得快。夜长梦多。”他看了一眼窗外,雨似乎小了些,但夜色依旧浓重,“不过,经此一事,这皇城之内,怕是也未必安全。”
这时,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名内侍躬身进来,低眉顺眼:“萧大人,裴大人,陛下已在御书房等候。请二位大人携证物即刻觐见。”
来的好快。
萧彻与裴九霄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刚安置下来不久,陛下的召见就到了。
萧彻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账册拿起,收入怀中。裴九霄也挣扎着站起来,动作间牵动伤口,让他龇了龇牙,却还是强撑着摆出一副“老子没事”的姿态。
跟着内侍走出偏殿,廊下灯火通明,汉白玉的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如镜,映出他们模糊的身影。宫墙高深,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未知的漩涡边缘。
那内侍低着头在前引路,脚步轻快无声。
裴九霄忽然凑近萧彻,用极低的气音快速说了一句:“引路的内侍,脚上靴子的泥渍颜色,跟官道旁的黏土很像。”
萧彻眼神骤然一凝,目光飞快地扫过前方内侍的靴边——确实沾着些许未干透的深褐色泥渍,与皇城司衙门内清洁的石板路格格不入。
一个刚从外面雨中回来的内侍?恰好来为他们引路?
萧彻的手无声地按上了剑柄,裴九霄的右手也微微垂下,靠近了藏匿短刃的位置。
御书房就在前方不远,灯火通明。
然而这段短短的路程,似乎比方才雨夜中的亡命奔逃,更加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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