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冰寒。
他推开车门,下车。
无视那刑部侍郎,直接对诏狱门前的心腹下令:
“封锁诏狱。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胆敢擅闯,格杀勿论。”
“将陈廷之尸身移至冰窖,严加看管。等候本官亲验。”
“所有今夜永亭侯府当值人员、宾客名单、一应物品,全部封存,移交北镇抚司详查!”
他一条条命令下达,声音不大,却带着铁血的味道,根本不给三法司官员任何插嘴的机会。
刑部侍郎脸色铁青:“萧彻!你竟敢藐视王法!……”
萧彻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刺向那侍郎:“王法?本官就是王法手中的刀!”
“在此案水落石出之前,谁敢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向前一步,逼近那侍郎,周身煞气凛然,“便是心中有鬼,便是同党!”
“本官不介意……多办几个!”
侍郎被他气势所慑,脸色发白,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萧彻不再看他,转身,大步走入诏狱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门洞。
阴影瞬间将他吞没。
门外,是各方势力的咆哮、算计和刀光剑影。
门内,是更深的黑暗和等待揭开的血腥秘密。
他虽然避免了中毒。
但这场以命案为开端的风暴,已将他彻底卷入中心。
每一步,都是刀尖。
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吸入新的毒雾。
狩猎从未停止。
而这一次,他既是猎手,也成了更多人眼中的……猎物。
诏狱深处,冰窖。
寒气刺骨,白雾氤氲,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巨大的冰块堆砌四周,中央石台上,陈廷之的尸体被白布覆盖,只露出一张青黑扭曲、凝固着极致痛苦的脸。
萧彻屏退左右,独自立于尸身旁。火把的光在冰壁间跳跃,映得他脸色明明灭灭。
他戴上薄薄的麂皮手套,掀开白布。浓烈的死气混合着一种极淡的、甜腻的杏仁味扑面而来。他面不改色,目光如刀,仔细检查尸体每一寸皮肤,尤其是口鼻、指甲缝等细微之处。
毒见血封喉,发作极快。但下毒的方式呢?酒中?还是……另有途径?
他的指尖在陈廷之僵硬的手指上略一停顿。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似乎比其他手指更显肿胀,颜色也更深一些,隐隐透着一丝不自然的紫绀。
不是饮酒中毒那么简单。
萧彻眼神微凝,取出袖中那枚蜡丸。蜡丸很小,捏开之后,里面是极少量的、一种近乎无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与尸体上相似的、更浓郁的杏仁甜腻气味。
不是常见的砒霜、鸩毒。
他将蜡丸小心收好,又拿出那张从陈廷之身上搜出的碎纸片。上面是几行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和代号,像是某种账簿的片段。
“甲柒、丙戌、纹银……三千……百两……西山……”
零散的信息,难以拼凑。
但“西山”二字,却让萧彻瞳孔骤然收缩。
西山皇陵!守陵军官的补给采买?还是……陵寝本身的修缮款项?
陈廷之一个都御史,暗中查探皇陵账目?他发现了什么?又触动了谁的利益,竟招致如此狠辣的灭口?
冰窖的门被轻轻叩响。
裴九霄闪身进来,带来一股外面的寒气,脸色凝重:“老萧,三法司那帮孙子还在外面吵吵,刘文正那老家伙差点要在衙门口撞柱死谏!宫里也来人了,是司礼监的一个随堂太监,表面是来询问案情,话里话外却暗示要尽快结案,勿要牵连过广……”
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要将他尽快按死在这桩铁案上。
萧彻将碎纸片递给裴九霄:“认识这种毒吗?”
裴九霄凑近那蜡丸残留的气息嗅了嗅,脸色猛地一变:“‘美人醉’?前朝宫廷秘传的玩意儿,据说沾肤即透,混入酒中更是毒性猛烈,无药可解。这玩意早就失传了,怎么会……”
“美人醉……”萧彻重复着这个名字,眼底寒芒更盛。能用上前朝宫廷秘药,下手之人的来历,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还有这个。”他指向那碎纸片。
裴九霄接过,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死死拧住:“这像是内承运库的暗账标记……西山……妈的,不会是牵扯到皇陵了吧?”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声音压得极低,“陈廷之碰了这东西?他找死吗?”
“不是他找死,”萧彻声音冰冷,“是有人不想他再查下去。”
而如今,这把火,烧到了他自己身上。
对方不仅要灭陈廷之的口,还要借这把刀,把他萧彻也一并铲除。
“我们现在怎么办?”裴九霄看向萧彻,“外面那群疯狗可不会给我们时间慢慢查。”
萧彻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回陈廷之尸体的手指上。
那细微的肿胀和紫绀……
他忽然伸出手,捏开陈廷之紧握的拳头。在冰冷僵硬的指缝深处,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皮肉颜色无异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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