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力衰……恐负圣恩……”皇帝在心中默念着奏疏上的字句,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复杂的弧度。是真是假?或许兼而有之吧。萧彻是老了,伤病的折磨做不得假,但他那份洞察局势的锐利和掌控全局的能力,真的就衰退到必须急流勇退的地步了吗?
还是说……他看到了什么自己未曾察觉的暗流?或是单纯厌倦了这永无止境的朝堂倾轧与平衡之术,想图一个最后的清静?
皇帝缓缓向后,靠在龙椅冰凉的靠背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二十年前,那个锐气勃发、眼神炽热如火的年轻将领,在千军万马前誓死效忠的模样;是十多年前,政局动荡,他于深夜密入王府,献上安定江山之策时,那沉稳笃定的声音;是这些年来,每一次风雨欲来,他总是如同定海神针般,站在自己身前,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一幕幕,清晰如昨。
如今,这根“针”自己抽身而退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皇帝的心头。他并非庸主,自有驾驭群臣的权术和自信,但失去萧彻,就像宝剑失去了最趁手的剑柄,战车失去了最坚固的一轮。今后,再遇到滔天风浪,还有谁能如萧彻一般,无需多言,便能与他心意相通,并肩扛起这万里江山?
“陛下?”侍立在一旁的大太监见他久无动静,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询问。
皇帝没有睁眼,只是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大太监立刻噤声,更深地低下头去,连同殿内侍奉的其他宫人,都屏息凝神,恨不得连呼吸都消失掉。谁都看得出,陛下心情极为复杂沉重。
良久,皇帝终于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绪已被压下,重新变得平静而威严,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他坐直身体,目光落在另一摞待批的奏章上。
“宣,兵部尚书李德明、户部尚书赵世清明日卯时御书房觐见。”皇帝的声音平稳响起,听不出丝毫波澜。
“是,奴才遵旨。”大太监立刻应道,心中却是一凛。李尚书是萧彻一手提拔起来的,虽能力出众,但向来被视为“萧党”中坚;赵尚书则是陛下为了平衡朝局,近年来颇为倚重的老臣,与萧彻并非一路人。
陛下在萧太师(他心里已自动给萧彻换了尊称)刚刚离开的这一刻,立刻召见这两位,其意不言自明——既要稳住萧彻留下的权力真空可能引发的动荡,尤其是军方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要开始着手调整和制衡,防止新的、不受控制的势力坐大。
皇帝的视线再次扫过那本批红的奏疏,片刻后,他伸出手,将其拿起,并未翻开,只是递向大太监。
“归档吧。”
简单的三个字,为萧彻的时代,画上了一个正式的、官方的句号。
从此刻起,朝堂将是另一番风云了。皇帝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投向了那堆积如山的奏章。感怀已成过去,他是帝王,脚下是万里江山,肩上是兆民生计,他必须向前看。
只是,在那无人可见的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或许永远为那位离去的老臣,保留着一份特殊的、复杂的、带着敬重与怅然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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