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将周围纷乱的恐慌悄然压下几分。
几名身着深色官服的术士与官员这才如梦初醒,强压着心头巨震,战战兢兢地开始引导幼帝和众臣离开这片不祥之地。脚步声杂沓远去,带着劫後余生的仓皇。
祭坛周围很快空旷下来,只余下凛冽的风吹拂着焦土与碎石。
萧彻独自立於废墟中央,一动未动。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极轻地、试探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眶。那里,曾经流淌着灼热力量、能看破虚妄直视本源的金瞳,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凹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彷佛幻觉般的灰烬气息。
指尖传来极细微的颤抖,但很快便被他强行抑制住。
黑暗中,他轻轻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再也没有了硝烟与尘土的味道,没有了龙脉躁动的腥气,没有了芸芸众生纠缠的业力线条,没有了过去与未来碎片式的闪现……
什麽都没有了。
只有一片纯粹的、绝对的、永恒的……
黑。
於这无边无际的黑寂深渊里,两世挣扎的画面却骤然炸开,疯狂翻涌,比任何肉眼所见都要清晰,都要灼痛——
是前一世,金瞳所见,荧惑守心,星轨大凶,他耗尽心血试图逆天改命,最终却仍眼睁睁看着山河崩碎,龙气哀嚎,烽火染红每一寸故土,他在倾颓的宫殿梁柱下,被绝望与反噬之力一寸寸碾碎神魂……
是这一世,自睁眼婴孩时起便携带着这份诅咒般的“天赐”,双目灼烧,日夜不休地被迫阅尽天地流转的秘辛,万物兴衰的轨迹,无数庞杂混乱的信息洪流般冲击着稚嫩的识海,几欲疯狂。那些预兆,那些灾厄,那些注定的毁灭与离别,如同镣铐,层层叠叠锁住他的咽喉……
金瞳所见,从无虚妄,却也从无真正的生路。
而如今。
玉玺碎,龙脉封,金瞳湮。
——他亲手斩断了那所谓的“天命”!
风更冷了,吹动他散落的发丝,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在那片夺去一切光明的黑暗里,在那无人得见的深处,萧彻的嘴角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不是笑。
是一种近乎残酷的、燃尽一切後的……
平静。
他终於,什麽都“看”不到了。
也终於,自由了。
那是一种近乎残酷的、燃尽一切后的…
平静。
他终於,什麽都「看」不到了。
也终於,自由了。
风声成了他新的眼睛,带来远处宫人压抑的哭泣、官员们强作镇定的低语、还有甲胄摩擦的沉闷声响——禁军正在封锁这片区域。空气里弥漫着雷击后的焦糊味,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极淡极淡,却萦绕不散的玉髓崩毁后的清冷余韵。
他不需要人搀扶。脚步迈出,精准地避开一块滚落的碎石,姿态甚至比许多有眼睛的人更从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身体正因为力量的骤然抽离和双目焚毁的余痛而细微地战栗,每一寸骨骼都叫嚣着虚弱。但他挺直着背脊,沿着记忆与感知铺就的无形之路,一步一步,走下残破的祭坛。
“国师……”有人上前,声音里带着惶恐和不确定,是礼部那位老侍郎。
萧彻并未转头,灰寂的眼眸准确地对准了声音来源,声音平稳无波:“李侍郎,按仪制,处理后续。任何人不得靠近祭坛残骸,违令者,以惊扰龙脉论处。”
那老侍郎被他“看”得一个激灵,仿佛那空洞的眼眶比任何锐利的目光更具穿透力,慌忙躬身:“是、是下官明白!”
再无人敢上前打扰。
他独自一人,走回那座属于国师的、冰冷空旷的殿宇。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与喧哗。
黑暗。
纯粹的、再无任何杂质的黑暗,温柔又残酷地包裹了他。
他摸索着,指尖触到冰冷的玉璧,滑过光滑的案几,最终碰到一只茶盏。他提起冷透的茶壶,斟水。水声淅沥,在极度寂静的殿中清晰无比。他没有漏出一滴。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
他坐下来,一动不动。
失去了窥视天地脉络的能力,那些曾经无时无刻不在涌入的庞杂信息——星辰的轨迹、地脉的搏动、人心的浮光掠影、万物生灭的预兆——彻底消失了。脑海深处持续了两世的、几乎要将人逼疯的轰鸣与灼烧感,也一并沉寂下去。
前所未有的安静。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血液流动的声音,甚至能听见灰尘缓缓飘落的细微摩擦。
在这绝对的寂静与黑暗里,前两世的记忆却愈发狰狞鲜活,如同鬼魅,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第一世,荧惑守心,大凶之兆。他看见自己夜观星象,金瞳刺痛,呕心沥血推演破局之法;看见自己奔走疾呼,试图逆天改命;看见烽火最终如何燃遍山河,龙气哀嚎着崩散;看见自己在倾颓的宫殿巨柱下,筋骨尽碎,金瞳仍不甘地映照着冲天火光,直至彻底黯淡……那毁灭的景象,百姓的哭嚎,信任他的臣子们绝望的眼神,刻入灵魂,轮回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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