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映着一个伏案疾书的身影,清瘦,微驼,时不时传来压抑的低咳。案头灯烛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窗格上,像一个忙碌而疲惫的符号。
一切看起来,都与往日无异。这位执掌文渊阁近二十年的老臣,似乎依旧在为国事宵衣旰食。
但,太正常了。
正常得……近乎刻意。
运河怨沸,观星台塌,钦天监正失踪,漕运总督下狱……这一连串足以震动朝野的大事,似乎并未在这位帝国首席辅臣身上留下任何焦灼的痕迹。他依旧按部就班,上朝,理政,回府,批阅公文。
仿佛那汹涌的暗流,与他毫无干系。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我指尖扣着一枚冰冷的铜钱,内力微吐,铜钱无声无息地划破夜空,精准地打在书房窗外一株芭蕉的阔叶上。
“嗒。”
一声轻响,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清晰得刺耳。
窗内的身影骤然一僵。
低咳声停了。
那映在窗上的影子,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动作僵硬得不像活人,倒像是被线牵引的木偶。
他没有立刻出声喝问,也没有警惕地四下张望。
他就那么抬着头,一动不动。隔着窗纸,我仿佛能感受到两道冰冷、毫无情绪的视线,穿透了门窗,精准地落在我藏身的这片屋顶。
那不是严崇该有的眼神。
老首辅虽威严,眼神却是温润而睿智的,带着阅尽千帆的沧桑与疲惫。
绝不是这般……空洞、死寂,又带着一丝非人的审视。
几个呼吸的死寂。
然后,那影子动了。他伸出手,似乎要去端桌上的茶盏。动作依旧缓慢,带着一种诡异的迟滞感。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杯壁的刹那——
“啪!”
书房内另一盏本应放在多宝阁上的长明灯,灯花毫无征兆地爆开,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几乎是同时,那影子的动作瞬间定格!手臂悬在半空,离茶盏只有一寸之遥。
整个书房陷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静止。
连那映在窗上的光影,都仿佛凝固了。
他不是严崇。
或者说,不完全是。
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了这具苍老的躯壳里。是邪术的操控?是星图映射下的傀儡?还是……更糟的情况?
我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北斗第一星,天枢,执掌文柄,调和阴阳的首辅大臣,竟然……早已身陷局中!
就在这死寂的凝固中,那定格的影子,头颅极其缓慢地、一格格地,转向窗外我的方向。
嘴角,在窗纸上映出的阴影里,一点一点,拉扯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
他在笑。
无声地、嘲弄地,对着藏身黑暗的我,笑了。
“嗖——!”
破空声尖啸!并非来自书房,而是来自我侧后方的黑暗!
三根乌黑的短弩,呈品字形,裹挟着阴冷的杀机,瞬间射向我所在的方位!时机、角度、狠辣无比!
对方早已发现了我!那凝固,那诡异的笑,不过是吸引我注意力的诱饵!
我身形猛地在屋脊后一缩,铁板桥般倒折而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夺命的弩箭。箭簇擦着衣角射入瓦片,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脚尖刚勾住檐角,身下书房的门窗轰然洞开!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扑出,直掠而上,刀光在夜色中划出冰冷的弧线,封死了我所有退路。他们的动作迅捷、狠戾,配合默契,眼中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只有纯粹的、执行杀戮指令的冰冷。
不是普通的护卫家丁。
是死士。或者说,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的……傀儡。
首辅严崇,依旧坐在窗内。隔着洞开的门窗,我能看到他那张苍老的脸庞在烛光下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的厮杀,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丝毫未减。
天枢,已黯。
我格开劈来的一刀,借力翻上更高的屋脊,目光急速扫过这座森严的府邸。
还有六个。
镇北大将军的悍勇,吏部尚书的权术,财帛使的贪吝,御史的刚直,都督的兵权,还有那个看似疯癫的监正……
他们之中,还有谁的眼眸,已然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光?
杀机如网,已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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