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杯御酒的温度仿佛还灼烫着他的指尖。
他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如果朕说,是捡的,你信吗?”
“捡的?”沈星澜唇角扯出一个极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漾开一片冰封的戾气,“在苍云关尸山血海里,捡到我沈家军的甲胄碎片?还是在这种……吸噬煞气的邪物之上,恰好刻着我父侯殉国的年月?”
她向前逼近一步,单薄的肩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柄即将出鞘见血的利剑:“陛下,您当我是三岁稚儿?”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心脏都要停跳。宫灯的光晕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
陆昭然看着她逼近,看着她眼底那不容错辨的恨与疑,心脏像是被那只握着碎片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开来。
他忽然抬手,不是对着她,而是将那片依旧散发着不祥乌光的甲胄碎片,猛地拍在了紫檀木案上!
“砰”的一声闷响。
碎片上的幽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被惊扰。那些汇聚而来的无形煞气微微一滞。
他也向前一步,几乎与她鼻尖相抵。少年天子身上龙涎香混合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战场硝烟的气息,强势地笼罩下来。
“那你说!”他眼底压抑的血色和金色交织翻涌,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哑,却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压,“朕若真与害你沈家之事有关,若这邪物是朕所有,朕为何要在今日!在此时!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让你看见!让你质疑!”
他的呼吸灼热,扑打在她的额前:“朕又为何要冲进那令人作呕的宫殿,从一个阉奴手里救下你?!沈星澜——”
他猛地抓住她那只带着红痕的手腕,将她的手强行拉起,按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
隔着一层龙袍,手下是年轻帝王炽热急促的心跳,一声声,猛烈地撞击着她的掌心,震得她指尖发麻。
“你告诉朕,”他盯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烫在她的心上,“若朕是仇敌,这心跳——可作得假?!”
沈星澜的手被他死死按在他的心口,那蓬勃的生命力和失控的节奏,透过布料源源不断地传来,烫得她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她仰着头,能清晰看到他滚动的喉结,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太多她无法立刻解读的剧烈情绪的眼睛。
仇恨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吞噬理智。父亲和兄长们染血的面容在眼前闪现……可是,掌心下这疯狂搏动的心跳,他刚才闯入宫殿时那撕心裂肺的“谁敢动朕的镇北侯嫡女”,还有最后那杯……她饮下时,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复杂到极致的痛楚……
碎片上的“戊辰年·秋”像毒刺扎进心里。
但他此刻的震怒、他的质问、这心跳……又不似作伪。
巨大的矛盾和撕裂感几乎要将她撕成两半。
她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按在他胸膛上的手,指尖冰凉,却又仿佛被他的心跳烫得快要融化。
陆昭然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松分毫,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同样死死盯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那眼底的金色时隐时现,与他翻涌的情绪一同起伏。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身影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错,剑拔弩张,却又弥漫着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僵持。
那枚被拍在案上的甲胄碎片,乌光缓缓流转,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许久,沈星澜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腕骨上残留着他滚烫的指印和剧烈的心跳余韵。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那片甲胄,到底是什么?”
问题依旧尖锐,却不再是全然否定的质问。
陆昭然紧绷到极致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一丝。他眼底汹涌的浪潮稍退,但那抹金色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更深地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为幽暗难测的底色。
他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终于缓缓移开视线,落回那片邪异的碎片之上。
“朕,也不知道。”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但朕怀疑,苍云关之败,沈侯之死……或许都与此物有关。”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与她相撞,这一次,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凝重与探究。
“而你,沈星澜,”他缓缓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你似乎……知道些什么朕不知道的事情。”
“关于这片甲胄,关于朕,关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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