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树倒猢狲散纷纷,冰炭何曾共一盆?
攀龙附贵寻常事,急弃沉舟觅新门。
上回书道,那清河县都头赵不立,因女儿赵金玉“失足”淹死在梁中书府中枯井,被梁世杰视为泼天晦气的源头,直斥其“瘟死的女娘”、“坏我气运前程”。
是夜,梁中书府邸深处,那间弥漫着顶级沉水香气息的奢华卧房内。锦绣帐幔低垂,蔡夫人仅着轻薄的寝衣,侧卧于华丽无比的拔步床上,薄纱掩不住身段玲珑。她轻启朱唇,吹了吹自己染着艳丽蔻丹的指甲,眼神慵懒又带着三分刻意矫饰的哀怜,斜睨着刚从书房回来、依旧面笼寒霜、气息不畅的梁世杰。
“老爷还气着呢?”蔡夫人声音软糯,带着几分委屈腔调,“为一个想不开投了井的微贱妾室,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搭上梁世杰僵硬的肩膀,动作轻柔揉捏。“您今日痛斥赵县尉,骂得真真是切中肯綮!说得对极了!这等下贱胚子出身的女子,骨子里就带了股子卑贱晦气!进了咱们府,简直是泼天大的污秽!自轻自贱死了倒也好,省得日后带累我们府上的人!”她语气一转,愈发怨毒刻薄,“妾身想想都心有余悸……老爷您想,她这等刚烈,这般不顾体统寻死,心中得存了多少阴暗污秽的怨毒?又死在那般腌臜的污秽水里……那怨魂煞气岂不是……”她适时地止住话头,只惊恐地捂住了心口,仿佛真被无形的秽气缠上一般,身子也往梁世杰怀里瑟缩了一下。“老爷……妾身好怕……府里……府里的气运可经不得这般败坏呀!”
这枕边风如同淬了冰毒的冷箭,精准无误地射中了梁世杰此刻最忌讳、最烦忧的痛点——官运前程!那点残存的对赵金玉之死的叹息(假若有的话),立刻被无穷放大的恐惧和厌恶所取代!原本只是迁怒于送“秽物”上门的赵不立,此刻经由蔡夫人恶毒暗示,这“秽气”直接变成足以冲击家宅兴衰、官场气运的“阴邪煞气”!全赖赵不立和他那“带煞”的女儿!他心头那口邪火更炽!赵不立这条老狗,断不能轻饶!必须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几日后。东京汴梁来的吏部例行考核官吏风评的公文,悄然送达了大名府梁世杰案头。这类文书,对封疆大吏而言,本不过是走走过场。然而这次,当值文书却发现,一向对下属考课颇少置评、多是签个名章便罢的梁中书大人,却在那份关于清河县县尉赵不立的考课评语栏后面,提起了许久未见的朱砂御笔!只见他笔走龙蛇,饱蘸浓墨,在那洁白的宣纸卷宗页面上,赫然写下十个铁画银钩、却透骨寒凉的重字:
“驭下无能!治家无方!阴煞随身!”
朱砂笔痕淋漓,力透纸背!最后“随身”二字,更是拖拽出饱含厌憎的锋锐撇捺!
当这十二个字快马加鞭传回清河县衙,无声投下之际。昔日门庭若市、贺客盈门的赵县尉宅邸,瞬息之间便成了瘟疫禁区。那些原先逢迎攀附的同僚、谄媚巴结的商人、称兄道弟的三教九流,仿佛人间蒸发,踪迹全无。更有不少精明者,早已将过往银钱交往的路子,暗中改弦更张,另投新主西门庆。
紧接着,转运使衙门一道严厉斥责公文同步抵达:“查,清河盐课账目颇有不清,着县尉赵不立即刻停职在家,自省察过,听候发落!凡衙署紧要公务,毋庸再行禀报!”
停职!待勘!彻底靠边!
更让赵不立万箭穿心的是,数日之后,他府内一名跟随多年的长随赵安,也拿着卖身契,带着一点多年积攒的微薄体己,跪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头,言辞含糊但去意坚决地请求放行。赵安并非落井下石,只是恐惧那“阴煞随身”的评语如同魔咒,唯恐自己一家老小也被那看不见的“晦气”沾染祸及。赵安离去时佝偻胆怯的背影,成了压垮赵不立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晚,赵府后宅传出悲愤欲绝的长嚎。翌日清晨,伺候的仆人发现赵不立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旁边打翻了一个空了的上好青花酒坛。他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口中念念有词,尽是些“金玉”、“晦气”、“报应”、“西门庆小儿”……胡言乱语,状如疯癫。往日雄赳赳的县尉威风,顷刻间化作了清河县街头巷尾一则令人唏嘘的谈资——昔日攀龙贵客,今朝晦气缠身;赵家父女运衰,终究不敌权门。
清河县衙那面象征武力的县尉公案,至此彻底空悬。而那张冰冷又炙热的椅子,一双名为权力与欲望的眼,正从梁府森然的阴影深处,悄然灼热地望来。
这惊天骤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时刻紧盯着权贵气息每一丝浮动的西门庆心尖之上!
这惊天骤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千里之外、却时刻紧盯着权贵气息每一丝浮动的西门庆心尖之上!
“老狗!你也有今日!”西门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带着血腥气的字!赵不立!你这张曾经荫庇他西门庆的“虎皮”终于彻底烂透!想到自己曾在赵不立胯下做小伏低、战战兢兢“义父长、义父短”的谄媚日子,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一种挣脱桎梏的狂喜交织翻涌!他猛地将信纸揉作一团,狠狠掷于脚下,再重重踏上几脚!仿佛踏着赵不立那张枯槁疯癫的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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