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窟内，灯火摇曳，香风熏人。裴砚被引至一处三尺高台，台面铺着猩红织锦，四周垂挂着半透的鲛绡纱幔，朦胧中可见台下影影绰绰，皆是锦衣华服之辈。那些目光，或好奇，或轻蔑，或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审视，在这烟视媚行的温柔乡里，显得格外刺人。
裴砚深吸一口气，只觉那新换的青衿道袍竟有几分妙用，仿佛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周遭喧嚣靡靡之音隔绝开少许，让他心神不至于太过浮躁。手中素面折扇轻轻一摇，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风拂过，竟也将那浓得化不开的脂粉酒气驱散了几分，头脑为之一清。
他心中已有计较。这“风月无边”的题眼，若只讲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未免落了下乘，也难以震慑这群久经风月的老饕。不若便讲那《画皮》，借鬼狐之事，说人皮之下的人心叵测，既应了“风月”之景，又不失警醒之意，更能将“言灵之力”发挥到极致。
裴砚稳了稳心神，目光扫过台下。他将那块【凡品·醒木】往身前黄花梨木案几上轻轻一拍。
“啪！”
一声清越，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脆响，瞬间压过了满场的丝竹管弦与嬉笑喧哗。原本嘈杂的大堂，竟出现了刹那的寂静。不少人循声望来，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裴砚清了清嗓子，按照新学的《基础发声法》运了运气，声音自丹田而出，通过胸腔共鸣，再由喉舌巧妙送出：“列位看官，今儿裴某不说神仙异志，也不讲王朝兴替，单说一桩画皮惑人的奇闻……”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字字清晰，仿佛带着钩子，将人的注意力牢牢抓住。台下原本还有些交头接耳的宾客，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目光汇聚到台上那身着青衿道袍的年轻道士身上。
销金窟是什么地方？是欲望的旋涡，是人性的试炼场。这里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见惯了虚情假意，听腻了靡靡之音。寻常的说书，断难入耳。
裴砚却不慌不忙，他将《画皮》的故事娓娓道来，却在细节处做了巧妙的改编。他口中的女鬼，不再是纯粹的狰狞恶鬼，而是因痴情错付、被无情辜负后，怨念与不甘交织而成的魅影。她以绝美容颜为饵，诱惑那些心志不坚、贪恋美色的男子，既是报复，也是一种绝望的自毁。
他手中折扇时开时合，配合着语气的抑扬顿挫。扇子开时，如春风拂面，讲述那女鬼初遇书生时的温柔婉约；扇子合时，又似利刃出鞘，描绘那画皮之下青面獠牙的恐怖。他新得的【凡品·素面折扇】看似普通，但在他手中，每一次挥动带起的微风，似乎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情绪引力，悄然拨动着听众的心弦。
那【凡品·青衿道袍】穿在身上，也让他感觉周身清净，仿佛更容易将自己的意念灌注到言语之中，使听者不自觉地信服。
故事渐入佳境，裴砚将“情绪引导”的能力催发到极致。他时而语带悲悯，叹那女鬼的可怜可悲；时而声色俱厉，斥那书生的愚昧懦弱；时而又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阴森诡谲的氛围，仿佛那披着画皮的女鬼就在众人身边。
台下的听众，起初还带着几分狎昵与玩味，渐渐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心神完全沉浸在裴砚所描绘的世界里。有人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有人忘记了身边的美娇娘，更有甚者，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销金窟内，那浓郁的脂粉香、酒气，似乎都被这诡谲的故事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高台一侧，珠帘之后，那被称为“玉面罗刹”的女子，原本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此刻却也微微直起了身子，一双凤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她执掌销金窟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说书人没听过？却从未有一个人，能在这纸醉金迷之地，用一个看似简单的鬼故事，将这群骄奢淫逸的客人镇住。这小道士，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故事终于来到高潮。
“……那道士手起剑落，厉喝一声：‘孽障，还不现形！’只见那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上那层吹弹可破的肌肤竟如画卷般寸寸剥落，露出的，却是一张青面獠牙、鲜血淋漓的恶鬼面容！而那王生，眼见枕边人化为厉鬼，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口中只喃喃道：‘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裴砚说到此处，猛地一拍【凡品·惊堂木】！
“啪！！！”
这一声，比开场时更为响亮，更为凝练，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随着他“言灵之力”的灌注，台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仿佛真的看到了那画皮剥落的惊悚瞬间，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不少人浑身一颤，面露骇然。更有几个平日里亏心事做得多的，此刻更是面色惨白，眼神躲闪，仿佛那厉鬼就在瞪视着自己。他们心中，竟也生出一丝对自己沉迷欲望、虚掷光阴的短暂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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