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苏先生立时郑重接过那份用暗色锦囊封好的简牍:“小人明白,立时便去!”他小心翼翼地将卷宗贴身藏入怀中内袋,再揖一礼,迅速躬身退出了堂外。
“卢蒲癸,”公孙灶待苏先生脚步声消失在门廊尽头,才又开口,目光投注在地图上庆府周围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细小却清晰标注的街巷上。“你素与田氏家臣有旧?”
“正是!”卢蒲癸点头,“田府上甲士头领,曾一同在齐宋边境征战,生死之交!”
“好!”公孙灶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却足以穿透阴影的锐利光芒,“自今日起,你便是田无宇将军亲兵什长!务必助其调兵遣将!庆府路径、关窍、护卫更迭时辰……”他的手指沿着地图上那些纤毫毕现的墨线快速移动,点指着内厅、东厢、宴饮偏殿的位置,最后在正门和后园角墙几处关键地方重重敲击了几下。“须烂熟于心,如臂使指!”
十日后。
一辆四驾的彩车,车身涂满耀眼炫目的朱漆金纹,在百余骑精壮扈从的簇拥下,滚滚驶出临淄那巨大高耸的西城门。
彩车帘帷高卷,车厢内铺设着厚实柔软的雪白狐狸皮褥子。庆封半依半卧,宽袍大袖,衣襟随意敞开,露出胸口一片松弛油腻的皮肉。他左手揽着一名身形娇小、面目尚且稚嫩的少女,指尖还在她肩窝轻薄地摩挲;右手执一精致绝伦、通体赤红的玛瑙酒爵。琥珀色的美酒在杯沿晃动,倒映着他那张被酒气熏得发亮的胖脸。
车轮隆隆碾过干燥的土地,烟尘如黄龙般在烈日下腾起。车旁一个身材瘦小、裹在锦缎衣裳里的俳优,正扯开嗓门尖声喊着即兴编排的赞颂词,音调古怪滑稽:“庆公猎鹰飞,雄威镇河湄!诸侯皆拱手,美酒胜甘泉……”
“哈哈哈!”庆封听得通体舒泰,手中玛瑙爵一扬,金灿灿的酒浆洒出些许,浇了身旁少女一脸。少女吓得一缩,忙用手擦拭,引得庆封愈发得意狂笑,仰头将杯中剩余残酒咕咚倒进喉咙,喉结滚动如鼓。
城外是广阔的原野,夏末的草木已有零星微黄之意。远处疏林边缘,一群被惊起的雉鸡扑棱棱飞向天空,拖着惊惶的鸣叫融入炽白的阳光里。
“给爷取弓来!”庆封兴致勃发,猛地推开少女,扶着车窗起身,动作晃荡不稳。侍从慌忙递上一张通体乌黑、镶嵌金玉的繁复角弓和一支白羽箭。那弓镶金嵌玉,缠裹金丝,富丽堂皇得如同庙宇里的法器,分量不轻。庆封一手执弓,一手抓住镶金嵌玉的窗棂以稳住身体,肥胖的身躯摇晃着拉了个开弓架势,瞄准天际飞鸟。他脸色憋得通红,那弓却只被他拉出个不痛不痒的弧度,弓弦颤巍巍似有若无地响了两声。
“狗屁!”他骂了一句,臂力早已被酒色耗尽,又恨恨地将那华贵的弓掷回车厢角。他喘着粗气坐回,不耐烦地挥手:“放犬!放鹰!都放了!给爷轰起点大的货色来!”他的吼声中气虽足,却不复从前那种能令军士振作的力量,只有一种被酒色熬空了内里的虚张声势。车队如奔逃般冲向下风处的疏林方向,车后只留下一片混乱的尘烟与喧嚣。
庆府内偏殿中巨大的青铜鼎早已熄火多日,鼎身凝结了一层灰腻油污,缝隙里嵌着焦黑的肉块渣滓。然而殿堂内弥漫的那股挥之不去的油腻腥膻死气并未散去丝毫。今日,取代那口杀人巨鼎占据殿堂中央位置的,是另一派喧闹奢靡的酒池肉林。
丝竹管弦之声喧天作响,伶人怀抱瑟、竽、筑、埙种种乐器,鼓着腮帮拼命吹奏敲打,几乎要将殿堂空旷的回音都掀翻过来。十数个彩衣舞女身披薄纱,赤着纤足在席案间仅存的空地上急旋跳跃,手臂与腰肢水蛇般扭动不休。她们脸上厚重的白粉胭脂被汗水冲花,勾勒出两道扭曲可怖的泪痕,脚步已然踉跄虚浮,眼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却仍被迫在急促催命的鼓点下不断踢踏着舞步。汗水浸透了她们薄如蝉翼的纱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曲线,又被粘腻的浊气闷得透不过气来。
酒香糜烂的气息如同活物般在堂内盘旋游荡。地上铺着厚厚的锦茵,摆放着数不清的矮足漆案,上面堆满了烤得焦香油腻的整羊猪腿、切成薄片的鲜嫩小鹿肉、整盆热气腾腾的蒸鱼汤羹、码放如小山般高的各色精致点心果品,还有些形状奇特的珍稀海物堆积其中。几乎每一张几案后面,都歪靠着庆氏心腹宾客。
一个肥硕如猪的宾客正抱着一整个油腻腻的烤羊腿猛啃,牙齿艰难地撕扯着焦黑坚韧的羊皮,发出黏连的咀嚼声,黄腻的油花顺着他的嘴角肆意流淌而下。另一个瘦削些的则已喝得双目混沌,醉醺醺地抓着酒壶直接往喉咙里倾倒,酒水倾倒之势过于迅猛,让他狼狈地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紫红如酱肝。一个侍酒女奴被一个醉意醺醺的宾客拽住了衣袂,那宾客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一只大手不规矩地捏揉着女奴腰臀。女奴眼中含满泪水,却丝毫不敢挣扎躲闪,只能浑身僵硬地站着发抖,任那只粗手在身上捏来揉去。堂内觥筹交错声、放肆呼喝调笑声、咀嚼食物黏腻声、伶人舞乐刺耳声混杂在一处,构成混乱疯狂的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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