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皇帝的棺椁抬进钟山孝陵那口深不见底的地宫后,金陵城那股子绷得死紧的弦,像是被人猛地砍断了。满城的白幡还在风里飘着,可那股子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肃杀哀戚劲儿,却像被戳破的皮球,悄没声地泄了。街面上的人渐渐多了,铺子也敢半掩着门板做点小买卖,虽然吆喝声都压着嗓子,可到底有了点活气儿。
王峰在城南那家最破的“悦来”客栈窝了整俩月。客栈后墙紧挨着秦淮河一条臭水沟,味儿冲得能熏死苍蝇。他住二楼最角落那间,窗户纸破得跟筛子似的,冷风呼呼往里灌。屋里就一张瘸腿板床,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墙角堆着些他捡回来的干草烂棉絮,给娃和白猿垫窝。
那娃,王峰管他叫“石头”。命是真硬!被王峰从阎王爷手里救出来,又跟着一路颠簸,灌了几大碗苦得发黑的药汤子,高烧退了,肚皮也不鼓了,就是身子骨虚得跟纸糊的似的,小脸蜡黄,整天蔫蔫地缩在草堆里,抱着王峰撕给他的半块破布条子,不哭不闹,只睁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人。
白猿的伤就麻烦多了。胸侧那窟窿被野郎中拿烧红的烙铁烫过,糊了厚厚一层黑乎乎的药膏,血是止住了,可伤口边缘那圈诡异的淡绿色荧光,像跗骨之蛆,始终消不下去。猴子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地蜷在草堆里,偶尔醒过来,也是蔫头耷脑,往日那股子活蹦乱跳的猴精劲儿全没了,蓝汪汪的大眼睛蒙着一层灰翳,连王峰递过去的硬饼子都懒得啃,只勉强舔几口凉水。
王峰自己肩头那毒箭伤,被他用丹田里那块“振兴道门”的板砖道基硬顶着,每日拿最劣的烧刀子冲洗,疼得龇牙咧嘴,伤口边缘的乌黑倒是褪了些,可麻木僵硬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半条胳膊,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丹田里那块道基,自从那夜在驿站强行爆发、又硬抗了剧毒后,就一直蔫蔫的,像块被水泡透了的烂砖头,沉甸甸地坠着,吸不进半点灵气,也催不动半分力道。
他每日除了给石头灌点稀粥,给白猿换药,就是盘腿坐在那扇破窗户后面,冷眼看着楼下那条渐渐恢复生气的破街。看着那些臂缠白布的行人从悲戚麻木到眼神里重新有了点活泛气儿;看着街角那个卖炊饼的老汉从战战兢兢到敢扯着嗓子吆喝两声;看着一队队盔甲鲜明的禁军巡街的次数越来越少,眼神里的杀气也淡了,多了点疲惫。
这金陵城……老朱头一走,就像抽掉了主心骨。那股子开国时的铁血悍勇,被这满城飘荡的白幡一裹,竟透出几分迟暮的腐朽气来。连带着他丹田里那块板砖,都跟着发霉似的。
“该走了。”王峰对着窗缝灌进来的冷风,喃喃自语。再待下去,他怕自己这块砖头真要在秦淮河的臭水沟里沤烂了。
托孤的事,王峰没费什么周折。他抱着石头,在城南那片挤满了逃荒灾民的窝棚区转悠了两天。最后看中了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男人是个瘸腿的木匠,女人手脚麻利,在河边浆洗缝补。两口子前年刚死了独子,日子过得紧巴,但眼神干净,看石头时那点小心翼翼的怜惜藏不住。王峰把朱棣亲卫塞给他的最后几块碎银子,连同一小包清虚子硬塞给他的、据说是武当后山采的“益气草根”,一股脑塞给那妇人。
“娃叫石头,”王峰声音沙哑,指着怀里依旧蔫蔫的孩子,“吃食精细点,别饿着冻着。”他没多说,也没看那夫妇俩千恩万谢磕头,把石头往妇人怀里一塞,转身就走。石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小嘴瘪了瘪,黑眼睛里汪着水,却没哭出声,只死死攥着王峰塞给他的那半截破布条子。
白猿……王峰蹲在客栈墙角那堆干草前,看着猴子胸侧伤口边缘那圈顽固的淡绿荧光。野郎中摇头晃脑说这是“邪毒入髓”,没得治。王峰试过用道基那点残存的力气去逼,可那绿光狡猾得很,道基的力道一过去,它就缩进骨头缝里,力道一撤,它又慢悠悠渗出来。
“猴哥……”王峰粗糙的手指头碰了碰白猿冰凉的小爪子,“老子……带不动你了。”他声音有点发哽。这猴子几十年前就跟着他,多少次险死还生。如今……
白猿似乎听懂了,蓝眼睛里那层灰翳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一声“呜……”,小爪子无力地勾了勾王峰的手指头,又软软地垂下去。
王峰猛地站起身,眼眶有点发烫。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件最厚实、也是唯一还算完整的破棉袄,囫囵个裹在白猿身上,连头带脚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个小小的猴脸在外面。然后抱起这软绵绵的一团,大步下楼,径直走到客栈后院马棚。
马棚角落里拴着匹瘸腿的老骡子,是客栈掌柜拉泔水用的。王峰把裹成粽子的白猿轻轻放在骡子背上一堆还算干净的干草里,又往草里塞了几块硬得能崩掉牙的杂粮饼子。老骡子打了个响鼻,浑浊的老眼瞥了瞥背上多出来的东西,没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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