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到此戛然而止。
阿福恢复了一贯的沉默,微微躬身,表示记忆复述完毕。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城市夜嚣,如同背景噪音。
张夜僵在原地,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荡起细微的涟漪。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阴影中那张毫无表情、如同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的脸。
张牧云。
一个本该有着锦绣前程的名字。一个文科状元,燕京才子,年轻的诗人。
十六岁的状元,那是何等惊才绝艳?
《牧云谣》,光是听名字,就能想象出怎样的灵气与浪漫?可这一切,都毁于几首诗,一次诬陷。
五年的牢狱之灾,足以磨灭一个人的所有棱角和希望。
出狱后,带着洗刷不掉的污点,一个只会写诗写文的文人,在这个现实到残酷的现代工业化世界里,能做什么?校对?枪手?代笔?最终,流落街头……
张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阵阵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仿佛能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身形瘦削、眼神曾经清澈而后变得浑浊的文人,在寒冷的冬夜,蜷缩在某个城市的角落,靠着一点微薄的稿费,或者干脆是乞讨,勉强维持着生命的延续。他可能还会在无人处,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写下无人能懂的诗句……
直到某一天,他被“叶枭”发现,被编码者线虫侵入大脑,变成了如今这个绝对忠诚、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工具人阿福。
“流落街头……直至被先生‘收纳’。”
最后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张夜的灵魂。
收纳……多么轻描淡写的词。他“收纳”了一个灵魂,一个曾经充满才华和梦想的灵魂,然后将其变成了眼前这个完美的、没有自我的傀儡。
他为什么要问?他为什么要去揭开这血淋淋的真相?是为了满足自己那可悲的好奇心,还是为了在这孤独的夜晚,寻找一个……同类?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阿福,不想让这个“非人”的存在看到自己此刻的失态。他仰起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烈酒如同火焰般灼烧着食道,却压不住心底那翻江倒海的悲凉。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那道神秘的光,没有获得这诡异的变化能力,他张夜,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他还在那个小公司里做着枯燥的设计工作,为房贷、车贷、领导的责难、同事的排挤而奔波劳碌,庸碌一生。
又或者,运气再差一点,像那个被赵虎逼得远走他乡的李强一样,在社会的底层挣扎,受尽欺凌,甚至……像张牧云一样,因为某种原因,跌入更深的深渊,最终不知曝尸何处?
他得到了力量,拥有了改变命运、甚至搅动世界格局的能力。
但他也因此踏上了这条遍布荆棘、充满罪恶与抉择的不归路。
他利用力量,也畏惧力量;他拯救生命,也剥夺生命;他试图守护一些东西,却不得不摧毁更多。
他扮演着“叶枭”,扮演着“玩世者”,扮演着千影议会的领袖,可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在无尽的伪装和算计之下,那个原本叫张夜的、普通的灵魂,是否也正在被一点点磨蚀、异化?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温热地淌过脸颊,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瞬间消失无踪。
他不是在哭张牧云的悲剧,也不是在哭自己的命运,而是在哭这操蛋的、毫无道理可言的世界!哭那些被轻易碾碎的梦想,哭那些被迫扭曲的人生,哭这看似繁华璀璨的文明表象下,隐藏的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他用力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脆弱是奢侈品,他没有资格拥有太久。
就在他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赵蕾。
深夜来电。张夜的心猛地一沉。刚从赵虎那边回来,赵蕾就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是巧合,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依旧如同雕塑般伫立的阿福,挥了挥手。
阿福无声地后退,重新融入角落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张夜拿起手机,指尖在接听键上停顿了一瞬,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声音恢复成一贯的平静沉稳,然后按下了接听。
“喂,赵小姐?”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电话那头,传来赵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及一种下定决心的冷静:
“叶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您当面谈谈。现在。”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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