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的香案积着厚厚的灰尘，供桌上的泥像缺了只胳膊，眼珠子被人抠去，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卖花圈的老头缩在墙角，佝偻的身影像块干枯的木头，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要一束白菊祭故人。”燕十三按照柳随风的吩咐说道，声音刻意压得沙哑，像是常年抽烟的老烟鬼。他穿着件打满补丁的黑袍，头上戴着顶宽檐帽，将大半张脸都遮住，只有下巴上沾着的络腮胡露出在外——那是用锅底灰和麻线做的假胡子。
老头没有抬头，枯瘦的手指在竹篮里摸索着，拿出一束用白纸扎的菊花：“三百文。”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刺耳又生硬。
燕十三从怀里掏出三枚铜板，放在香案上。铜板与灰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老头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当看到柳随风时，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麻木的表情。他抓起那束白菊，猛地掷向供桌下的阴影：“进去吧。”
供桌突然向侧面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里面传来隐约的喧嚣声，夹杂着酒气和脂粉的香气。一股阴冷的风从洞口吹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显然刚有人在这里流过血。
“跟紧我，不要乱说话。”柳随风低声嘱咐道，率先钻进洞口。他换上了件深蓝色的绸衫，腰间挂着块玉佩，看起来像个家境殷实的公子哥，与之前的白衣僧袍判若两人。
燕十三紧随其后，锈刀被他藏在黑袍下，用布条紧紧绑在背上。刀身的红光透过布料，在皮肤上烙下淡淡的灼热感，像是在提醒他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石头和老赵走在最后。少年换上了件粗布短打，手里拎着个工具箱，装作是柳随风的随从；老赵则依旧是扫地僧的打扮，只是把禅杖换成了根扁担，两头挑着两个空木箱，看起来像是来送货的。
洞口狭窄而陡峭，向下延伸约摸十余丈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地下街道出现在眼前，两旁的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有纸糊的，有绢做的，还有用人皮绷的，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将整个街道照得如同白昼。
街道上人头攒动，三教九流汇聚一堂。有穿着华丽的富商，正与戴着面具的卖家讨价还价；有满脸横肉的壮汉，腰间别着鬼头刀，眼神凶狠地盯着过往的行人；还有浓妆艳抹的女子，穿着暴露的衣裳，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抛个媚眼。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有上等熏香的味道，有劣质烧酒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鬼市味”。
“这里的规矩是‘看货不问源，买货不还价’。”柳随风的声音压得很低，折扇在手中轻轻晃动，“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否则会引来麻烦。”
燕十三点点头，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他注意到，每隔数十步就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彪形大汉站在街角，腰间挂着块黑色的蝙蝠令牌——那是鬼市的守卫，个个气息沉稳，显然都是好手。
街道两旁的店铺卖的东西千奇百怪。有的店铺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从锈迹斑斑的古剑到寒光闪闪的匕首，应有尽有；有的店铺摆着一排排的陶罐，里面泡着不知名的东西，隐约能看到手指或眼珠；还有的店铺挂着人皮面具，做得栩栩如生，连毛孔都清晰可见。
“前面就是‘百宝楼’，鬼市主人的地盘。”柳随风指向街道尽头的一座三层楼阁，那座楼是整个鬼市最气派的建筑，门口挂着两盏巨大的灯笼，上面绣着黑色的蝙蝠图案，“山河图就在里面，由鬼市主人亲自保管。”
燕十三的目光落在百宝楼的门口。那里站着两个守卫，身高丈许，肌肉虬结，手里握着两柄巨大的铜锤，锤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那是‘炼尸卫’，用死人炼制的傀儡，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柳随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忌惮，“普通的刀剑伤不了他们，只有用桃木剑或者黑狗血才能制服。”
石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短刀：“那我们怎么进去？硬闯吗？”
“硬闯等于送死。”老赵摇了摇头，扁担在地上顿了顿，“看到楼顶上的旗了吗？那是鬼市的信号旗，红色代表‘交易开放’，黑色代表‘生人勿进’，现在是红色，说明可以进去交易，只要我们有足够的价钱。”
燕十三的手在黑袍下握紧了锈刀：“我们的价钱，就是这半张山河图。”他相信，鬼市主人既然与晋王有关，肯定会对另一半山河图感兴趣。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扭着腰走了过来，身上的香气浓郁得让人头晕。她的手搭在柳随风的肩膀上，声音娇媚入骨：“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啊，第一次来鬼市？要不要小女子陪你逛逛？”
柳随风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折扇在她眼前一晃：“不必了，我是来见主人的，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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