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看着他画的葫芦,突然想起刘志刚交给他的地图,上面标的五城位置,和刘平贵说的一模一样。他往窗外看了看,雪好像小了点,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宝塔的影子投在雪地上,长长的,像一道伤疤。刘沐暖已经靠在母亲身边睡着了,呼吸很轻。刘勇斌的鼾声在炕角响起,和刘平贵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倒让这屋子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贺峻霖往怀里摸了摸那封信,经历了这场惊险的搜查,贺峻霖深知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完成接头任务。等到夜深人静,四更天的平凉城,被雪盖得严严实实。贺峻霖踩着梯子翻过布庄的后墙时,雪沫子钻进领口,凉得他打了个激灵。墙外是条窄窄的夹道,堆满了各家倾倒的炉灰和垃圾,在雪下面发出馊味。他按照刘平贵说的路线,贴着墙根往东走,每一步都踩在先前的脚印里,尽量不发出声响。
府城的城墙在夜色里像条黑色的巨蟒,城头的了望台上挂着盏马灯,灯光昏黄,照着巡逻兵来回走动的影子。贺峻霖在一个拐角处停下,从怀里掏出块黑布蒙住脸,只露出眼睛。怀里的信被油纸裹了三层,贴着心口,能感受到纸页的棱角硌着皮肤——那是刘志刚托他转交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春至,葫芦口可纳百川。”他当时没懂,此刻想起刘平贵说的“葫芦口”,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穿过夹河城时,听见泾河的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河水结了层薄冰,冰下的水流撞击着河石,发出沉闷的响声。东关城的城门关着,门洞里守着两个打盹的士兵,步枪斜靠在门柱上,枪托上积了层雪。贺峻霖绕到城墙的一处缺口,那里的砖被人挖走了几块,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是以前小贩们偷偷进城的通道。
钻出洞口时,正对着宝塔城的东岳庙。庙门紧闭,朱漆剥落的门板上贴着冯军的封条。再往东走,就是二天门,路边的杂货店黑着灯,门板上用白石灰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那是冯军标记的“可疑户”。贺峻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紧了紧怀里的信,目光扫过杂货店对面。
雪地里果然蹲着个货郎,挑着副扁担,一头是个木箱,另一头是卷起来的帆布。他戴着顶毡帽,帽檐压得很低,正抽着烟,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贺峻霖慢慢走过去,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货郎抬起头,帽檐下露出双浑浊的眼睛,他吐了个烟圈,烟圈在马灯的光晕里散开:“要点啥?”
“有没有金丝猴牌香烟?”贺峻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雪地里的什么。
货郎磕了磕烟袋锅,火星落在雪上,瞬间灭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烟盒,在灯光下晃了晃——黑底白字,印着只胖乎乎的熊猫,正是熊猫牌香烟。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金丝猴的烟缺货。”
“熊猫牌也行。”贺峻霖的手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个布包,里面是半块银元,是接头的信物。他把布包递过去,“刘大哥托我问,布庄的货啥时候能送?”
货郎接过布包,掂量了一下,塞进怀里。他从木箱里拿出个油纸包,塞到贺峻霖手里:“明早卯时,宝塔下的老槐树下,带着‘账本’来。”
贺峻霖接过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烤红薯,还热乎着。他转身要走,货郎突然又说:“路上小心,冯军今早在宝塔梁加了岗。”
贺峻霖没回头,加快脚步往西走。雪越下越大,落在宝塔顶上,像给那“大明”石匾蒙了层白纱。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远处巡逻兵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怀里的烤红薯暖得发烫,隔着油纸,能闻到甜丝丝的香气,像极了李玲玲傍晚塞给他的那一个。
回到布庄时,天快亮了。刘平贵和李玲玲都没睡,正坐在炕上等他,灶膛里的火还没灭,映得两人的脸红红的。“成了?”刘平贵问。
贺峻霖点头,从怀里掏出烤红薯,递过去:“货郎给的,还热乎。”
李玲玲接过去,用围裙擦了擦,掰开一块递给刘平贵:“孩他爹,别操心啦。”
刘平贵咬了口红薯,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他笑得像个孩子:“我说了,宝塔镇着葫芦口呢,咱平凉城,塌不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东方泛起鱼肚白,宝塔城的方向,隐约传来货郎的吆喝声,穿透风雪,像一声春天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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