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雪沫子吹过,坟头的野草摇了摇,像是回应,又像只是风动。贺朝晖也想说点什么,说张老爷家的长工又被克扣了工钱,说村东的李大叔被抓了壮丁,说他昨晚梦见你在灶房里蒸馒头,蒸汽白茫茫的,看不清你的脸。可话到嘴边,却都堵着,只能任由眼泪掉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往回走时,雪下得更大了。路过村口的歪脖子树,看见几个兵痞正围着王寡妇,手里拿着枪,嘴里骂骂咧咧的。王寡妇怀里抱着个孩子,哭得直哆嗦,地上撒着些黑面,被马蹄踩得稀烂。
“住手!”贺朝晖突然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狠劲。贺峻霖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父亲这样,像头被惹急了的老黄牛。
兵痞们转过头,为首的是个横肉脸,嘴角叼着根烟,斜着眼打量他们。“老东西,想管闲事?”横肉脸吐了个烟圈,“这婆子欠了军粮,老子来催债,你算哪根葱?”
“她男人去年被抓了壮丁,死在战场上了。”贺朝晖往前走了一步,“家里就这点粮,你们拿走了,她们娘俩怎么活?”
“活?这年头谁还顾得上活?”横肉脸冷笑一声,抬脚就往王寡妇怀里踹去。贺峻霖眼疾手快,一把推开王寡妇,自己硬生生挨了一脚,疼得弯下了腰。
“阿霖!”贺朝晖惊呼一声,想去扶他,却被另一个兵痞按住了。独眼龙走上前,用枪指着贺峻霖的脑袋:“小子,有种啊。那就用你的粮抵她的债,不然老子崩了你。”
贺峻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家里那缸馒头是他们父子俩开春的指望,可看着王寡妇怀里吓得直哭的孩子,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护着他的。“我家有馒头,我给你们。”他说。
回到家,贺峻霖打开陶缸,把馒头一个个装进布袋。贺朝晖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眼角的皱纹抖得厉害。装到最后,贺峻霖留了两个最小的,塞进怀里——那是他想留给父亲的。
兵痞们拿着馒头走了,临走时还踹了陶缸一脚,裂纹又大了些。王寡妇抱着孩子来道谢,哭得说不出话,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红糖,说是她男人临走前留的,一直没舍得吃。
贺峻霖没有收,让她给孩子吃,这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雪还在下,灰蒙蒙的,像是要把整个村子都埋了。
父亲去架火了,灶膛里的火又烧起来了,映得满屋子亮堂堂的。贺峻霖和父亲坐在灶前,雪还在下,外面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却不再有枪响。”远处的炮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灶膛里的火苗“噼啪”地跳着,像是在说,新的一年,总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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