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伟应了一声,很快抱来个陶坛,封泥一启,甜丝丝的酒香就飘了出来。刘花眼睛一亮——这酒的味道,像极了临走时刘沐暖塞给她的那坛新酿,原来冯家堡也有这样的好酒。
“今年没什么好东西,”刘志刚给每个人倒了碗酒,粗瓷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就这枣酒,是咱战士们去年在山后种的枣树,自己酿的,喝着踏实。”他举起碗,“第一碗,为贺峻霖和刘花顺利完成任务,干了!”
“干!”众人仰头饮尽,枣酒甜中带烈,滑过喉咙,暖烘烘地流进胃里,驱散了一路的寒气。
刚放下碗,刘双喜就端着碗凑到贺峻霖面前:“我这碗,得单独敬你。”他眼里带着笑,“你小子,年前咋两没喝尽兴,今儿回来了,可得补上——这碗,是替我四哥敬你的,谢他把闺女托付给你。”
贺峻霖脸一红,刚想说自己不胜酒力,刘志刚已经在旁边起哄:“咋?不敢喝?还是觉得我们冯家堡的酒不如你丈母娘家的?”
“哪能啊!”贺峻霖梗着脖子,接过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直冲脑门,他晃了晃脑袋,笑道,“好酒!”
“这才对嘛。”刘双喜又给他满上,“这碗,是我这个当叔的,祝你和小花……”他话没说完,冯伟已经接话:“早生贵子!”
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刘花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冯叔:“别老拿我开涮啊。”
贺峻霖却不含糊,又干了一碗。他本就不胜酒力,腊月里在刘家喝了两顿,一直没缓过来,此刻两碗酒下肚,眼神已经有些发飘。刘志刚看在眼里,却故意又给他倒了半碗:“这碗,是我这个大队长敬你的——贺峻霖,你小子不光任务完成得好,找媳妇的眼光也不赖,干了!”
贺峻霖被“找媳妇”三个字说得心头发热,看了眼刘花,她正低头用手指划着碗沿,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他喉头动了动,举起碗:“谢大队长!”又是一饮而尽。
这下,他是真扛不住了。脑袋像裹了层棉花,晕乎乎的,耳边的笑声、说话声都变得很远。刘双喜还在跟刘志刚打趣:“你看这小子,喝点酒就上头,以后可得看紧点,别让他在战场上也这么实诚。”
刘志刚笑着点头:“实诚是好事,总比油滑强。”他转向刘花,“小花,把他扶到里屋歇着吧,这小子,进了腊月就没清醒过,看来是被咱冯家堡的酒养刁了。”
刘花应了一声,扶着贺峻霖站起来。他浑身发软,几乎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嘴里还含混地念叨着:“我没醉……真的……姨父说……等胜利了……看满山的花……”
刘花的心猛地一颤,扶着他往炕边挪时,轻声应道:“嗯,我记得。”
把贺峻霖安置在炕上,盖好被子,他已经打起了轻鼾,眉头却舒展着,像是做了什么好梦。刘花坐在炕边,看着他被酒气熏红的脸,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簌簌地落在窗纸上,像春蚕在啃桑叶。
营房里的笑声还在继续,冯伟和刘双喜在争论明年种几亩土豆,刘志刚在给战士们讲他年轻时的趣事,伙房的白菜粉条炖好了,香气顺着门缝飘进来,混着淡淡的酒香,暖得人心头发颤。
刘花站起身,走到门口,撩开帘子往外看。冯家堡的雪地里,红灯笼的光晕一圈圈漾开,把春联上的“家国同欢”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楚。远处的篝火旁,战友们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像一群并肩而立的树,根紧紧扎在这片土地里。
她想起贺峻霖醉里念叨的“满山的花”,想起临走时崆峒山顶那抹淡淡的绯红,想起李玲玲塞给她的烙饼、刘沐暖的枣酒、刘平贵的望远镜……还有此刻冯家堡的雪、战友的笑、锅里的白菜粉条。
这些细碎的、温暖的片段,像雪地里的光,一点点攒起来,就成了照亮前路的火把。
屋里,刘双喜的旱烟又“吧嗒吧嗒”抽了起来,冯伟在喊“该吃菜了”,刘志刚的笑声洪亮得能穿透雪幕。刘花转身回到炕边,给贺峻霖掖了掖被角,心里轻轻说:等你醒了,咱们一起等春天——等冯家堡的雪化了,等地里的麦子绿了,等胜利的消息来了,就回崆峒山去,看满山的花。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冯家堡的春联上,落在战士们的营房上,落在每个人的心上。这雪厚得很,像一床棉被,盖着土地,也盖着希望。刘花知道,等开春雪化了,这土地里长出来的,不只是庄稼,还有他们用热血和约定浇灌的明天。
而冯家堡的这个正月初四,会像崆峒山的雪一样,记得这夜的酒,这夜的笑,记得一群人围着粗瓷碗,在寒风里,把日子过成了炭火的模样——烧得旺,暖得久,盼着来年,满山坡的花都开得热热闹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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