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半截,贺峻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来是支红铅笔和个小本子,纸页是用草纸订的,边缘毛糙。“给你,”他塞到刘花手里,“以后记读书会的事,省得你总用炭条画,蹭得满手黑。”刘花捏着铅笔,笔杆被贺峻霖揣得温热,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第一次在写字,那时候不会握笔,父亲握着她的手教写“人”字,说一撇一捺都要站得直。此刻贺峻霖的手正覆在她手背上,教她转着笔杆玩,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叠在一起,像个歪歪扭扭的“人”字。
“说真的,”贺峻霖忽然正经起来,野鸡汤在碗里晃出涟漪,“要是生娃,男的叫舒杰,舒展的舒,杰出的杰,女的叫舒婷,亭亭玉立的婷,你说中不中?”刘花的脸腾地红了,把脸埋在碗沿,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谁要跟你生娃......”可嘴角却翘得老高,筷子在碗里拨弄着荷包蛋,蛋白被戳破,蛋黄流出来,混着汤香漫了满窑。冯团长在旁边拍桌子:“这名字好!我看行!等娃生下来,我当干爹!”刘志刚也笑了,烟锅子在桌上磕了磕:“得教娃认字,教他读《少年中国说》。”
马灯的光渐渐暗下去,灯芯结了灯花。贺峻霖往灶里添了块炭,火光舔着柴根,发出细碎的声响。刘花靠在他肩上,听着外面的风声穿过窑洞的窗棂,像谁在哼着不成调的歌。五叔和冯团长在说开荒的事,刘志刚在旁边听着,偶尔插句话,狗娃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油星子。墙上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像一群人在跳舞,窑洞里的酒香、肉香、面香混在一起,酿出种安稳的味道,让人忘了外面的兵匪,忘了苛捐杂税,忘了这世道的难。
后半夜时,贺峻霖起来添柴,看见窗纸上印着外面的月光,白花花的像落了层薄雪。他想起刘耀西说的“灯得亮着”,忽然明白那灯不是马灯,是刘花眼里的光,是狗娃挥拳的劲,是刘双喜手里饱满的种子,是这窑洞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风从门缝钻进来,带着新翻的泥土味,他翻了翻桌边的《少年中国说》,书页上的批注被体温焐得发软,红笔圈住的字在黑暗里仿佛要跳出来——“少年自有少年狂,身似山河挺脊梁”。
窑洞里的呼吸声匀匀的,刘花的头发蹭着他的胳膊,暖乎乎的。贺峻霖往灶里又添了把柴,火塘重新旺起来,映得墙上的影子轻轻摇晃,像要长出翅膀。他想,这窑洞真好,能盛下烟火,盛下欢笑,还能盛下那么些关于春天的念想。等到清明播种时,这些念想就会跟着种子一起钻进土里,等到秋天,就能长出满仓的谷穗,长出漫山遍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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