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珪璋的手指在城垛上敲了三下,青砖缝里的沙砾被震下来,落在汪天庆缠着绷带的手背上。汪天庆刚从三十里铺撤回,左臂中了两箭,箭杆虽拔了,伤口还渗着血,却执意要跟着来城楼巡夜。
“马家军的援军是从固原方向来的?”陈珪璋的目光越过城墙,落在远处黑沉沉的旷野里,那里本该是运粮车常走的路,如今只剩风卷着枯草打旋。
“是。”汪天庆瓮声应道,“弟兄们擒了个活口,说是马步芳派来的骑兵团,还带着两门迫击炮。要不是司令您带援军来得快,粮食怕是要被他们劫回去。”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那活口还说,虎彪的人上个月去过固原,跟马家军的军需官喝过酒。”
陈珪璋的眉骨挑了挑。他早知道虎彪不安分,却没料到这人敢通马家军。手指按在腰间的匕首柄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压下火气:“活口呢?”
“关在西营大牢里,我让人看紧了。”汪天庆往前凑了半步,“司令,虎彪这东西留不得,不如趁现在把他抓了,抄了他的粮囤,省得日后生事。”
陈珪璋没立刻答。风裹着寒气灌进领口,他拢了拢棉袄,目光转向城里的灯火。南大街的粮店还亮着灯,掌柜的在门口挂了盏新灯笼,上面写着“平价供粮”,可那灯笼的光偏黄,照在排队百姓的脸上,总透着股不踏实。
“再等等。”他说,“现在抓了虎彪,城里的粮店没人管,百姓又要乱。再说……”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兰州那边刚传来消息,孙蔚如的陕军已经到了定西,说是要帮咱们打雷中田。”
汪天庆的脸色变了变:“陕军?孙蔚如?那可是杨虎城的人,跟咱们非亲非故,怎么突然来帮咱们?”
“不是帮咱们。”陈珪璋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电报,是副官下午刚送来的,“是蒋介石让他来的。雷中田扣了马鸿宾,闹得甘肃天翻地覆,蒋委员长要他来‘平乱’。”他把电报递给汪天庆,“孙蔚如还让人带了话,说想跟我见一面,共商夹击雷中田的事。”
汪天庆接过电报,借着城楼上的灯笼光看了两眼,眉头拧得更紧:“司令,这怕不是鸿门宴?陕军狼子野心,咱们跟雷中田斗得两败俱伤,他们正好坐收渔利。”
“我知道。”陈珪璋靠在城垛上,望着远处的星星,“可现在的情况,咱们没得选。马家军堵着粮道,雷中田在兰州盯着,城里还有虎彪这种内鬼。要是能借陕军的力灭了雷中田,至少能喘口气。”
他想起昨天收到的另一封密信,是吴佩孚派专人送来的。吴佩孚去年败了之后,一直躲在四川,想借西北的势力东山再起,信里说愿意帮他联络山西的阎锡山,给他人马和军火,条件是让他支持自己“重建北洋”。可陈珪璋心里清楚,吴佩孚就是个空架子,真到了关键时刻,未必能帮上忙。
“那虎彪怎么办?”汪天庆追问,“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跟马家军勾结。”
“先盯着他。”陈珪璋说,“让你的人别露声色,看看他还跟哪些人有来往。另外,把三十里铺的粮赶紧分下去,每户多给两斗,告诉百姓,粮道通了,让他们安心。”
汪天庆应了声,转身要走,又被陈珪璋叫住:“少安呢?今晚没跟你一起巡营?”
“少安少爷在帮着分发粮食,说要跟弟兄们一起熟悉军务。”汪天庆的语气软了些,“这孩子懂事,下午还帮着抬伤员,一点没架子。”
陈珪璋点点头,脸上露出点笑意。少安自小跟着他在军营里长大,没读过多少书,却比同龄的孩子沉稳。只是这乱世,沉稳未必是好事,说不定哪天就会送了命。
他望着城里的灯火,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讲的故事。母亲说,平凉城是块宝地,有崆峒山护着,有泾河水养着,就算天下大乱,这里也能安安稳稳。可现在,崆峒山的树被砍了烧火,泾河水被尸体堵了,连母亲坟前的那棵老槐树,都被马家军的战马啃了树皮。
“司令,有人找您。”副官匆匆跑上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说是从兰州来的,要亲自交给您。”
陈珪璋接过油纸包,拆开一看,里面是块怀表,表盘上刻着“孙蔚如赠”四个字,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腊月初三,定西驿馆,共议大事。”
他把怀表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腊月初三,还有十天。这十天里,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陈珪璋刚洗漱完,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副官跑进来报告,说虎彪带着人在辕门外等着,还拉了两车粮食,说是要“慰劳弟兄们”。
陈珪璋皱了皱眉,让人把虎彪带进来。虎彪穿着件新做的绸缎马褂,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脸上堆着笑,一进门就作揖:“陈司令,昨天您亲自带兵夺回粮道,真是大快人心!我这特意备了点粮食,给弟兄们补补身子。”
陈珪璋没起身,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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