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玲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眼泪落在他的棉袄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刘平贵望着天花板,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他这辈子没求过啥,年轻时想让家人能吃饱饭,现在就想让孩子们平平安安的。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连这点心愿,都成了奢侈。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刘平贵起得格外早,把院子里的雪扫出条道,又把勇斌的棉鞋放在灶边烤着。勇斌起床的时候,棉鞋已经暖烘烘的,他拿起校徽别在胸前,笑着说“爹,今天先生要讲新课文,我得早点去”。
刘平贵看着儿子背着书包出门的背影,心里踏实了不少。他转身回屋,看见李玲玲正在翻找什么,手里拿着个小布包。“你看我找着啥了?”李玲玲笑着递过来,“前几年去山上采野货,老道士给的桃核刻的小猴子,说能辟邪。我想着给勇斌戴上,保个平安。”
刘平贵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项链,用红绳系着。他把挂件仔细系好,走到勇斌的书桌前,轻轻放在他的课本里,又把课本合好,像是藏了个秘密。
上午去粮站换粮,排队的时候,听见有人说“静宁那边还算安稳,没遭兵祸”。刘平贵心里松了口气,又想起刘花信里写的“同志们帮着劈柴”,忽然觉得,就算自己不在女儿身边,总还有人帮衬着,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回到家的时候,李玲玲正在包饺子,案板上摆着几个捏得歪歪扭扭的,是勇斌早上出门前包的。“这孩子,长大了”李玲玲笑着说,眼里却闪着光。
刘平贵走到灶台边,添了把柴火。火苗“噼啪”地跳着,映得他脸上暖融融的。他望着锅里翻腾的水,忽然想起刘花小时候,也总在灶台边跟着李玲玲学包饺子,包出来的饺子要么露馅,要么像个小元宝,逗得全家人直笑。现在花丫头自己当了娘,也该会包像样的饺子了吧?
“对了,”李玲玲忽然说,“刚才隔壁王婶来说,她娘家侄子在静宁那边当货郎,过两天要过去,问咱们要不要捎点东西给花丫头。”
刘平贵眼睛一亮:“要捎!把勇斌的棉背心多带一件,再装袋咱们晒的干菜,花丫头小时候爱吃。”他顿了顿,又说,“还有,把那个小猴子也捎过去,给念安戴上,辟邪。”
李玲玲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再写封信,跟花丫头说,别惦记咱们,好好照顾孩子,等世道太平了,咱们就去黑松沟看她。”
刘平贵“嗯”了一声,走到桌边,拿起笔。他文化不高,写不了复杂的字,只能一笔一画地写:“花丫头,见字如面。念安好,我们就放心。天冷,多穿衣服。沐暖那边,有信了就说一声。勇斌很好,在一中读书,不用惦记。等太平了,爹去看你们。”
写完信,他把信和干菜、棉背心一起装进布包里,又把那枚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上面。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布包上,暖得像春天的风。他想起昨夜李玲玲说的话,忽然觉得,就算孩子们都不在身边,就算世道再难,只要心里装着牵挂,日子就总有盼头。
傍晚的时候,勇斌放学回来,一进门就喊:“爹!娘!先生今天夸我作文写得好,说我写的‘家’很温暖!”
刘平贵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咱们勇斌是好样的。”他看着勇斌蹦蹦跳跳地去写作业,又看了看桌上的布包,心里忽然踏实了——他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却有三个懂事的孩子。刘花在黑松沟安稳度日,刘沐暖虽然漂泊,却有自己的坚持,勇斌在身边好好读书,这就够了。
雪又开始下了,这次是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院子里,很快就盖了层厚厚的白。刘平贵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雪山——那雪山的方向,就是黑松沟的方向。他想起刘花信里写的“阳光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想起贺家小子和柳同志扛着野物的模样,忽然觉得,就算隔着千山万水,黑松沟的温暖,也能传到平凉来。
他掏出贴身口袋里的信,又看了一遍。刘花写的“安稳”,刘沐暖写的“安好”,还有勇斌课本里的校徽,李玲玲缝的棉背心,都像一团团暖火,在他心里烧着。他知道,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孩子们都在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寻找自己的路,而他能做的,就是守着这个家,守着这份牵挂,等他们回来。
“吃饭了!”李玲玲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刘平贵把信叠好,放回口袋里,转身走进屋。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勇斌正拿着筷子,等着开饭。灯光映着三个人的脸,暖融融的,像一幅温馨的画。
刘平贵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饺子的香味在嘴里散开,是家的味道。他想起黑松沟的雪,想起刘花怀里的念安,想起漂泊在外的刘沐暖,忽然觉得,不管孩子们在天涯海角,只要心里装着彼此,这个家就永远不会散。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屋里的暖意,却能抵挡住所有的寒冷。刘平贵望着桌上的饺子,又望了望勇斌和李玲玲,心里默念着:等太平了,一定要去黑松沟,看看花丫头,看看念安,看看那片让女儿安心的土地。到时候,他要带着勇斌,跟贺家小子、柳同志喝一杯,跟他们说,谢谢你们,照顾我的女儿。
这个冬夜,平凉的雪很大,可刘平贵的心里,却装着比雪更暖的牵挂。这份牵挂,连着黑松沟,连着漂泊的沐暖,连着身边的勇斌,也连着这个家所有的盼头。他知道,只要这份牵挂还在,日子就总能熬出头,孩子们也总能平平安安地,回到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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