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峰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静地看着王科长，仿佛一个真的在认真请教的后辈。
“王科长，您的意思是让我把这片渔场……交给海天公司来经营？”
“哎，不能说交。”
王科长摆了摆手，一副为你好的语重心长模样。
“是合作，合作共赢嘛！海天公司出技术，出管理，出销路，你呢，出这块地，年底拿分红，旱涝保收，什么心都不用操，坐在家里就能数钱，这多好的事啊？”
他身边的年轻技术员也跟着帮腔。
“小苏，王科长这可是真心在帮你，你自己搞，技术不过关，管理不到位，销路没门路，最后肯定是血本无归，跟海天公司合作才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村长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真心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赶紧推了推苏峰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峰啊，快谢谢王科长！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海天公司那是大企业，咱们能攀上关系，以后村里都能跟着沾光！”
苏大海和梁慧夫妇俩也有些意动，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对这种大公司和领导有着天然的敬畏。
听起来这条件似乎确实不错，不用自己操心劳累，就能有钱拿。
然而苏峰却笑了。
他这一笑，让唾沫横飞的王科长和一脸急切的村长都愣住了。
“王科长，我能问您几个专业点的问题吗？”
苏峰不答反问，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科长一愣，下意识地挺了挺肚子，官架子端得十足：“当然可以，你问。”
在他看来，一个农村小子能问出什么有深度的问题？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您刚才说我这片渔场水质浑浊，生态脆弱，盐度和溶氧量都不稳定，对吧？”
苏峰问道。
“没错，这是我们经过科学检测得出的结论。”
那个年轻技术员立刻抢着回答，还晃了晃手里那个看起来很高级的仪器。
“那好。”
苏峰点点头，伸手指着渔场东南角，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水域。
“我想请问专家，那片区域水下三米深的地方水温是多少？盐度和表层相比差异值大概在多少？那里的溶氧量是高还是低？”
这一连串精准到具体位置和深度的问题瞬间把那年轻技术员问懵了。
他手里的仪器只能测量表层水的数据，水下三米？
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张了张嘴，支吾了半天，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王科长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哪里懂这些，只能干咳一声，斥责道：“你问这些刁钻的问题做什么？我们看的是整体环境，是大方向！”
“是吗？”
苏峰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可养殖这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细节才决定成败，大方向谁都会说，可真金白银投进去靠的是不是这些实实在在的数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告诉你们答案吧，那片水域因为有一股从深层岩缝里渗出的地下冷泉，所以水下三米处的水温常年比表层低两到三度，盐度也略高千分之二。”
“正因为有这股暗流搅动，所以水底的溶氧量极其丰富，这种独特的微环境最适合养殖对水质要求极高的东星斑鱼苗。”
苏峰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村长和村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很多专业名词他们听不懂，但他们能感觉到苏峰说得有鼻子有眼，比那几个只会说官话的专家听起来靠谱多了。
苏大海和梁慧更是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们从未想过，儿子对自家这片渔场竟然了解得如此透彻，仿佛每一寸水土都刻在他脑子里。
王科长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微红变成了铁青。
他完全没想到，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懂这么多，还敢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一派胡言！”
王科长恼羞成怒地喝道：“什么地下冷泉，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你这是在质疑市海洋局的专业性！”
“我是不是胡言，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
苏峰依旧平静，他转身对旁边一个看热闹的本家叔伯喊道：“福生叔，麻烦你回家帮我把渔网拿过来，就那张最小的细眼网。”
“好嘞！”
那叫福生的村民早就看这几个专家不顺眼了，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家跑。
很快，一张小渔网被拿了过来。
苏峰接过渔网，脱掉鞋子，卷起裤腿，二话不说就走进了渔场。
初秋的池水已经有些凉意，但他毫不在意。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苏峰走到刚才所指的那片水域，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渔网撒了下去。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力量和美感，一看就是常年在水边劳作的好手。
王科长抱着手臂，站在岸边冷笑。
他就不信，这小子还能凭空变出花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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