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灯光黄得渗人,像陈年的旧纸。窗户玻璃上蒙着厚厚的油污,看不清里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跑!必须跑!
他刚要猛蹬脚踏板,却发现自行车像被水泥焊在了地上,纹丝不动。紧接着,一股冰冷无形的力量缠住了他,像是一只巨手,把他从车座上硬生生薅了下来,拖向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不…不耍!老子不打牌了!”他带着哭腔挣扎,手脚乱舞,却毫无用处。那股力量不容抗拒,把他径直拽进了屋里。
“砰!”木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
一股混合着霉味、烟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臊气扑面而来。屋里灯光昏暗,只有房梁上吊下来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泡,电压还不稳,忽明忽灭。
正中央摆着一张方桌,绿绒桌面上画着扑克牌的图案,洗得发白。桌子两边,坐着两个人。
左边是个胖子,穿着不合时节的短褂,一身肥肉耷拉着,脸盘浮肿,泛着青灰色,两只小眼睛眯着,像是没睡醒。右边是个瘦子,尖嘴猴腮,面色惨白,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衣,像根竹竿戳在那里,嘴角挂着一丝僵硬诡异的笑。
“三缺一,等你好久了。”瘦子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
张大炮牙齿打颤:“两…两位哥老倌,我不…不会打牌,我…我先走了……”他转身去拉门,那木门却像是长死在了门框上,任他如何用力都拉不开。
“来了,就耍一会嘛。”胖子开口了,声音瓮声瓮气,带着地窖般的回音,“大过年的,陪我们耍两把。”
瘦子已经慢条斯理地开始洗牌,那动作僵硬又熟练,纸牌在他手里发出“唰唰”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
张大炮晓得今天撞到鬼了。他哭丧着脸,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按在了桌子剩下的那个空位上。屁股下的条凳冰凉刺骨。
牌发了下来。胖子和瘦子打牌不说话,不出声,只是默默出牌。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整齐划一得吓人。牌局静得可怕,只有纸牌落在桌面的“啪嗒”声,和灯泡闪烁的“滋滋”声。
第一局,张大炮当地主。他手里牌奇好,双王四个二,眼看就要赢了。他心头稍定,甚至有点窃喜:“鬼也就这个样子嘛……”
结果瘦子先出了两个顺子,然后再甩出四张三,直接春天。
张大炮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你刚才不是出过三了?”
瘦子抬起惨白的脸,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你记错了。”
张大炮脊背发凉,不敢争辩。接下来邪了门,他手里的好牌总是被对方莫名其妙的小牌压住。胖子时不时慢吞吞地说一句“大你”,甩出的牌总是刚好比他的大一点。五局下来,他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钞票,连兜里的钢镚儿都赔了出去。
“没钱了…没得了…”张大炮把空口袋翻出来,声音发抖,“两位大哥,放我走吧,我婆娘还在屋头等到我回去日……”
他想站起来,却再次被那股力量死死摁在凳子上。
瘦子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把杀猪刀,摆在桌上。
张大炮的尿差点又飙出来,腿肚子转筋,声音都变了调:“耍!耍!继续耍!哥老倌想咋耍就咋耍!”
胖子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干涩得像磨砂纸擦过木头:“没钱,好办。一根指头,抵一百块。”
张大炮魂飞魄散,还想求饶,却发现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自己伸了出去,啪地一下按在了绿绒桌面上,五指张开,动弹不得。
牌局继续。
第二局,他输了两百,瘦子拿起杀猪刀,刀光一闪,左手食指和中指齐根断落,却没流一滴血,断口处灰白一片。张大炮甚至没感到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
第三局,他又输三百。无名指、小拇指、拇指。咔!咔!咔!瘦子下刀精准利落,像在切萝卜。桌上摆着他五根灰白的手指。
“还…还耍啥子…我没指头了…也没钱了…”张大炮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左手掌,精神彻底崩溃,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胖子凑近他,那张浮肿的青灰色脸庞几乎贴到他鼻尖,一股土腥气和腐臭味钻进他的鼻孔:“还有…命。”
最后一局。赌命。
牌发了下来。张大炮用仅存的右手哆哆嗦嗦地拿起牌一看——王炸!四个二!四个A!几乎是无敌的天牌!
绝望的心中猛地燃起一丝希望!老天爷开眼!菩萨保佑!这把赢了就能活命!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几乎拿不住牌。胖子是地主,先出了一手小牌。
张大炮深吸一口气,就要把那双王炸甩出去,炸他个惊天动地!
就在此时——
“嗡嗡……”
一只肥硕的绿头苍蝇,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飞了出来,精准地、盘旋着,一头撞进了张大炮张大的嘴巴里,直接冲进了他的喉咙眼!
“呕!咳咳咳!”张大炮瞬间被噎得眼冒金星,剧烈地咳嗽干呕,手里的牌散落了一桌。他拼命抠喉咙,那苍蝇却像是钻进了气管,憋得他脸色发紫,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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