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你吃,我反正不吃!”
王国云看着碗里油汪汪的猪肉,拿起筷子,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下嘴。他想起张屠户掏内脏时那古怪的表情,想起夜里那蠕动的肉芽和咀嚼声。他把碗一推,心烦意乱。
奇怪的事情开始接二连三。
先是家里的狗,平时闻到肉味就疯了一样,可对这煮熟的猪肉,闻了闻,居然夹着尾巴呜咽着跑开了,看那肉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然后是院子里的鸡,王国云把一点肉渣扔过去,鸡群扑上来啄食,结果也和狗的表情一模一样。
王国云和张翠彻底慌了。
这猪肉,绝对有问题!
王国云想把猪肉埋了,可又舍不得。张翠哭喊着:“你还舍不得!这玩意招邪!你想害死全家啊!”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晚上,没有风,外面静得吓人。夫妻俩早早就缩进了被窝,却都睁着眼,不敢睡。
半夜时分,那声音又来了。这次,不是在堂屋,好像……就在他们睡觉的这间屋门外。而且,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都要清晰。
除了声音,还夹杂着一种极细微的、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声啜泣的声音,又像是猪临死前那种绝望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哀鸣,被拉长了,扭曲了,回荡在死寂的夜里。
紧接着,他们闻到了一股味道。不是肉香,也不是腐臭。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让人闻了头晕恶心。
门板,开始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不是敲,更像是……有无数柔软湿滑的东西,在一下下蹭着门板。蹭一下,停一下,那啜泣声和哀鸣声就清晰一分。
张翠吓得牙齿打颤,整个人缩成一团,往王国云怀里钻。王国云也吓得浑身冰凉,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门板,感觉下一刻就会有什么无法形容的恐怖东西破门而入。
撞击和摩擦的声音持续着,越来越密集。门缝下面,似乎有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慢慢地渗了进来。不是血,比血更浑浊,更厚重,散发着那股铁锈甜腥味。
王国云再也忍不住了,他想起老一辈人说过,脏东西怕凶器。他猛地跳下炕,抓起白天放在墙角的杀猪刀,对着门口的方向胡乱挥舞,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滚!都给老子滚!谁他妈敢进来,老子剁了它!”
他这一喊,门外的声音骤然停止了。
那渗进来的暗红色液体,也停止了流动,就那样凝固在门缝下。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夫妻俩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再没有任何动静。那恐怖的声响和气味,都消失了。
王国云壮着胆子,走到门边,顺着门缝往外看。
堂屋里,月光依旧惨淡。案板上的猪肉,好端端地放在那里。
但借着月光,他看得分明——那整片猪肉,无论是肥肉还是瘦肉,上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扭曲的纹理。
那些纹理,像极了一张张极度痛苦、扭曲的人脸,又像是无数挣扎的鬼影,层层叠叠地印在了肉里。而猪肉的断面,那些原本红色的肌肉纤维,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被剥了皮、还在微微颤动的血丝。
没有蛆虫,没有肉芽,但眼前这景象,比那些更加恐怖,更加直击灵魂。这根本不是猪肉,这分明是凝聚了无数痛苦和怨念的邪物!
王国云彻底崩溃了。他扔掉杀猪刀,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天刚蒙蒙亮,王国云和张翠像是逃难一样,用破麻袋把那邪门的猪肉装起来,抬到村子后山最深处的老林子里,挖了个极深的坑,埋了。
埋的时候,两人都不敢看那猪肉一眼,只觉得那麻袋里散发出无尽的阴冷和绝望。
回来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脸色惨白。他们似乎懂了,那猪不是谁杀的,是它自杀的,那惨烈的死法,像极了它悲惨的一生。
从此,王国云家的猪圈空了。他再也没养过猪。家里的杀猪刀,他也扔进了熔炉,化成了铁水。
这件事,他们没敢跟外人细说,只含糊地说猪肉坏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些零碎的消息传开,加上之前鸡的异常,村里人隐隐约约都觉得王国云家撞邪了,跟那头死得蹊跷的年猪有关。
他们不作理会。
只是有时候,夜深人静,他们会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头猪,想起它开膛破肚前那圆瞪的双眼,想起那晚门外的诡异声响和门缝下渗出的粘稠液体,想起那猪肉上浮现的扭曲人脸。
他们也会想起更多。
想起那头猪,或许也像养殖场里成千上万的猪一样,从生下来就注定被圈养,吃着催肥的饲料,不见天日,最后在一声惨叫中结束短暂的一生。
它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写好了。
又何止是猪呢?那些挤在笼子里等着被宰的鸡,从破壳到被送上流水线,一生短暂得没见过几次真正的阳光;那些一辈子没跑过几步的肉牛,在狭窄的栏里重复着吃和睡,直到走向生命的终点;那些在浑浊水塘或网箱里扑腾的鱼,拥挤得转身都困难……它们的一生,就是一场漫长的、指向屠宰场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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