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穿过黑林子的时候，李申觉得雾浓得邪门。
车灯像被一团团脏棉花裹住了，光只能勉强推开前面几步远的黑暗。这条路他跑过不少回，从没像今晚这样，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像在打鼓。
副驾上的王美兰睡得正沉，脑袋歪在车窗上，偶尔还磨两下牙。
“这鬼天气……”李申低声骂了句，下意识去摸烟，又忍住。他得集中精神，在这牛奶一样的浓雾里，稍不留神就可能开进沟里。
车速慢得像爬。两旁影影绰绰的树干，在雾气里扭曲成各种怪形。开了不知道多久，前方雾里似乎有个白晃晃的东西立在路中间。李申心里一紧，轻踩刹车。
车慢慢滑近。那东西越来越清晰。
是一具骷髅。
直挺挺地站在路中央，白骨在昏黄的车灯下泛着潮湿的光。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直勾勾地“看”着来车的方向。它站得笔直，像是本来就长在那里，又像是专门在等他们。
李申猛地踩死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轻微声响。
王美兰被晃醒，迷迷糊糊骂：“要死啊！会不会开车！”她揉揉眼，顺着李申僵直的视线往前看。
下一秒，她嗓子眼里挤出半声尖叫，另一半被吓回了肚子。“妈呀！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李申头皮发麻，喉咙发干。“……骨头架子。”
“废话！我看得出是骨头！它……它怎么站着？！”王美兰声音抖得厉害。
“我哪知道！”李申甩开她的手，心砰砰直跳。他试着按喇叭，刺耳的声音在死寂的雾林里显得格外突兀。那骷髅纹丝不动。
“它……它会不会过来？”王美兰缩到座位里，声音带上了哭腔。
“你问我？我问谁去！”李申也慌，但强撑着，“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
他挂上倒挡，想慢慢往后退，找个宽点的地方掉头。可后视镜里也是浓雾弥漫，根本看不清路。他试着轻踩油门，车子往后一动，车前灯角度微微上仰。
就这一下，两人几乎同时抽了口冷气。
那骷髅，好像……往前挪了一点。
距离似乎比刚才更近了点，就一点点，但足够让人脊梁骨冒寒气。
“它动了！李申！它动了！”王美兰尖叫，整个人往李申身上缩。
“放屁！是车在动！你看花眼了！”李申嘴上吼着，心里也毛了。他赶紧踩住刹车，车子停稳。骷髅依旧立在原处，保持着那个诡异的站立姿势。
“怎么办啊？掉头！快掉头走！”王美兰带着哭音喊。
“掉个屁！这路这么窄，后面雾这么大，你想让我开沟里去？”李申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说不定……就是哪个王八蛋搞的恶作剧，弄个模型吓人。”
“模型？你下去看看！”
“你怎么不下去？！”李申瞪她。
“我是女人！你个没卵用的怂货！关键时候就软脚虾！”王美兰骂起来。
“你他妈再说一遍？刚才是谁吓得快尿裤子了？”李申火也上来了。
夫妻俩就这么在极度恐惧中对骂起来，脏话连篇，下流词一个接一个，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住那股从脚底板往上钻的寒意。对骂了几句，两人都没声了。恐惧并没因为对骂而减少。
雾，好像更浓了。林子静得可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拉长了似的。和这么个东西对峙，精神压力太大。李申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前面那具白骨。他试着闪了几下大灯，白光打在骷髅上，那骨头显得更惨白了。
突然，王美兰死死抓住李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申……申子……你看它的手……”
李申眯眼仔细看。骷髅的手臂骨骼自然下垂，但右手那几个指骨，好像……刚才不是这样的？他记得刚才似乎是自然垂着，现在却有点微微向内勾？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车灯晃动造成的错觉？
这种不确定感让他更加恐惧。
“不行，不能这么等了。”李申咬牙，心一横，“我慢慢开过去，它就站路中间，旁边应该能蹭过去。”
“你疯啦！撞上怎么办？沾上晦气怎么办！”王美兰死活不同意。
“那你说咋办？在这等到天亮？说不定过会遇到比这还恐怖的。”李申吼她。
王美兰不吭声了，只是发抖。
李申深吸一口气，挂上低速挡，紧握方向盘，油门给得极小，车子几乎是以爬行的速度，一点点朝骷髅靠近。
距离越来越近。五米，三米，一米……
车头终于慢慢挪到了与骷髅平行的位置。李申和王美兰大气不敢出，脖子僵硬，眼珠子拼命往右侧斜，死死盯着窗外的白骨。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晰地看到骨头上的纹理，甚至一些细微的裂痕。那空洞的眼窝，仿佛有种吸力，要把人的魂儿吸进去。
车子以比人走路还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蹭了过去。终于，骷髅被留在了车后。
李申瞬间加大油门，车子猛地向前一冲。两人同时看向后视镜。浓雾翻滚，那白色的影子迅速被吞没，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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