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即使是在这狭小的出租车空间里，也自带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场。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银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流光溢彩的城市灯火，却仿佛隔着一层永恒的迷雾。
千世轮回……他就是这样，一次次地穿梭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世界，寻找着一个渺茫的影子吗？这漫长的旅程，该是何等的孤独与绝望？
出租车在咖啡馆门口停下。司岸付了车费，再次为我撑起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古朴的油纸伞（与现实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护着我走进咖啡馆。
这个时间点，咖啡馆里只有零星几个熬夜的客人。我们选了一个最角落的、被绿植半包围的卡座。温暖的灯光，醇厚的咖啡香气，舒缓的爵士乐，终于将我们与外面那个冰冷、危险的世界暂时隔绝开来。
司岸为我点了一杯热可可，他自己则只要了一杯清水。
热可可香甜的气息氤氲开来，我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壁，汲取着那点暖意，混乱的思绪才渐渐归位。
“现在，”我抬起眼，看向对面安静坐着的司岸，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可以告诉我了吗？一切。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需要千世轮回的寻找？那个‘星河为证，永世不离’的誓言，又是在何种情况下立下的？”
司岸握着水杯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他垂眸看着杯中清澈的水，银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在整理着跨越了万古时光的记忆。
良久，他才抬起眼，目光沉静地迎上我的视线。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岁月的厚重感，“始于洪荒末期，定盟于星陨之海，终于……‘归墟之劫’。”
他开始了叙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煽情的渲染，只是用一种平缓而清晰的语调，将那段被时光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他讲述了两颗星辰的相遇——他是执掌“守望”与“星轨”的司岸星君，我是执掌“太阴”与“征伐”的黎月上神。并非一见钟情的俗套，而是在漫长的神生中，于一次次并肩作战、一次次静观星海中，逐渐累积的默契与情愫。
他描述了星陨之海那片永恒璀璨的秘境，描述了在那里，我们如何以万千星辰为见证，许下了“星河为证，永世不离”的血脉神契。那不是简单的誓言，而是将彼此的神魂、命运紧密联结的最高契约。
他的声音在提到“归墟之劫”时，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丝压抑的痛苦。
那是一场席卷三界的巨大灾难，并非外敌入侵，而是宇宙本源的一次周期性“归零”与“重启”。为了保住现有的生灵与世界结构，需要一位拥有足够强大本源神力的存在，自愿投身“归墟”，以其神格与神魂为代价，延缓甚至扭转“重启”的进程。
“你做出了选择。”司岸的声音干涩，“你认为，守护这方天地与万千生灵，是你的职责，是你的‘道’。而我……我试图阻止，试图寻找其他方法，甚至愿意代替你……但你太固执，黎月。你认定的事情，从不回头。”
我仿佛能看到，在末日般的景象前，他如何苦苦哀求，如何试图用尽一切方法挽留，而“我”又是如何决绝地、带着对这片星空无尽的不舍与对他深深的歉疚，转身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你消散前，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司岸的银眸中，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身影，仿佛透过我，看到了万古之前那一幕，“‘等我。纵使神魂破碎，轮回万载，我也会……找到归途。’”
“所以……你就真的放弃了神位，堕入轮回，开始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寻找？”我的声音颤抖着，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为了我一句或许只是安慰的承诺，他竟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神位于我，不及你万一。”他的回答简单，却重若千钧，“契约既立，你便是我的归途。无论你在哪里，无论需要多久，我都会找到你。”
千世的孤寂，千世的寻觅，千世可能面对的失望与绝望……这其中的重量，我甚至无法想象万一。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入面前温热的热可可中，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对不起……”我哽咽着，除了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为了我的选择，为了他的牺牲，为了这万载的分离与苦难。
司岸伸出手，越过小小的桌面，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我的泪水。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却充满了珍视。
“不必说对不起。”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而我的寻找，是我的选择，我无悔。如今能再次见到你，触碰到你，听到你的声音……这万千年的等待，便都值得了。”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黎月，过往已成云烟。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我寻你千世，并非为了将你拖回过去的枷锁，而是为了……能有一个，与你并肩同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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