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屏风倾倒、众人视线被遮挡、心神剧震的刹那!
刘宏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狮,在踹倒屏风的同时,左手已闪电般抄起旁边青铜雁鱼灯那沉重的、足有半尺高的灯座!灯油泼洒,火焰摇曳,映亮了他冰冷决绝的侧脸。
“呼!”
沉重的青铜灯座带着刺耳的破空声,被他用尽全力狠狠掷出!目标并非王甫或甲士,而是——
那方凝聚着洛阳城气运、维系着万千灾民一线生机的九宫沙盘!
灯座在空中翻滚,燃烧的灯油拖曳出一道短暂而刺目的火线。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青铜灯座如同一颗坠落的陨星,带着万钧之力,精准无比地、狂暴地砸在了沙盘的中心!那里,正是象征着帝国中枢、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南宫德阳殿!
刹那间,陶土飞溅!木屑横飞!
精巧绝伦的德阳殿模型,在沉重的青铜撞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分崩离析!代表宫墙的赭石陶块碎裂成齑粉!飞檐斗拱化作漫天木屑!冲击波以撞击点为中心,狂暴地向外扩散,摧枯拉朽!邻近的官署、里坊模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扫过,成片地坍塌、倾倒、碎裂!无数的碎屑如同灰色的雪片,在殿内残存的光线下纷纷扬扬地飘落。
整个精妙绝伦的洛阳沙盘,以德阳殿为核心,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丑陋的、深陷的窟窿!窟窿边缘犬牙交错,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痕,爬满了九宫格的大半区域。火焰在破碎的木材和泼洒的灯油上跳跃,腾起一股带着焦糊味的黑烟。象征洛水的蓝绿色矿物颜料被震得流淌下来,像一道绝望的泪痕,蜿蜒过残破的街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风雪从洞开的殿门灌入,吹得破碎的绢帛窗牖模型瑟瑟发抖,吹得那黑烟扭曲升腾。
王甫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半边脸沾着木屑和雪水,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沙盘中心那个还在冒着青烟的狰狞破洞,嘴巴无意识地张着,似乎还没从这雷霆一击中回过神来。他带来的甲士们也僵在原地,举起的刀忘了放下,脸上写满了惊骇与茫然。
陈墨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心痛如绞地看着自己呕心沥血的杰作在眼前化为废墟,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皇帝亲手砸了它!
刘宏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玄衣肃立,胸口微微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他看都没看瘫软在地的王甫,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呆若木鸡的甲士,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少年天子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寒的平静:
“王常侍。”
王甫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哆嗦,惊惶地抬起头。
刘宏的视线终于落在他那张狼狈不堪的脸上,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冻结一切的寒霜:
“你口口声声,说这是‘妖物’,是‘邪术’,要‘砸碎’它,为朕‘除害’。”
他微微停顿,目光转向沙盘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破洞,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
“现在,朕替你砸了!”
“看清楚!” 刘宏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碎裂的陶土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手指如戟,狠狠指向沙盘上那个巨大的创伤中心,指向那依旧在燃烧着残火的德阳殿废墟模型,指向周围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残破街巷,指向那条被震得断流的、象征着洛水的蓝色泪痕。
“看清楚了!这就是朕的洛阳!这就是你们这群蠹虫,你们这些只知争权夺利、搜刮民脂民膏、视人命如草芥的硕鼠,给朕‘守护’的江山社稷!”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每一句都狠狠扎在王甫和那些甲士的心上。
“地震将临,灾民嗷嗷待哺,瘟疫已在城西萌芽!你们!” 刘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王甫惨白的脸,扫过甲士们低垂的头颅,“你们不思如何救灾民于水火,如何助朕稳住这摇摇欲坠的乾坤!却只想着罗织罪名,构陷忠良,铲除异己!甚至不惜带甲持刃,擅闯宫禁,惊扰圣驾!”
“好一个‘救驾来迟’!好一个‘妖人蛊惑’!” 刘宏怒极反笑,那笑声在空旷而破碎的殿宇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杀机,“王甫!你当朕这温室殿,是你北寺狱的刑房吗?!你当朕的臣子,是你砧板上随意宰割的鱼肉吗?!”
王甫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冷汗涔涔而下,浸透了里衣,寒气刺骨。他想开口辩解,想搬出太后,想哭喊冤枉,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少年天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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