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当王犇和无数像他一样的流民,拖着疲惫但充满希望的身躯,终于抵达朔方郡的临戎县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荒凉和肃杀,虽然积雪未融,寒风依旧,但广袤的原野上,已经能看到一道道新挖掘的、笔直的沟渠,如同大地的血脉,延伸到视野尽头。远处,一座座新建的、规划整齐的土坯房村落星罗棋布,炊烟袅袅。更远处,由军队保护的大型牛马场内,成千上万的耕牛和驮马正在被集中饲养、分配。
在指定的登记点,流程虽然繁琐,但异常高效。来自尚书台和均输平准署的干员,与当地郡县小吏一同办公,核查流民身份(主要确认非在逃罪犯),登记造册,发放标注了姓名、籍贯、授田位置和数量的“田凭”——那是一块精心打磨过的木牍,上面还烙有官印。
“王犇,魏郡人士,丁男一口,幼女一口。”负责登记的小吏头也不抬,熟练地记录着,“按制,授尔露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因其有幼女,特许永业田增至二十五亩。这是你的田凭,拿好,遗失不补。你的田地在城南第三屯,丙字区第七号至第十一号地块,已由官奴初步平整过。这是种子领用券,去那边仓廪领取春粟种。耕牛需排队等候分配,预计开春前能轮到你,届时凭此田凭租赁,五年内归还同等成色耕牛或折价还款即可。”
王犇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牍和盖了红印的麻纸券,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他认得几个字,能看清上面自己的名字和那一个个代表土地的数字。这一切,真实得让他想哭。
他被引领到分配给他的土地上。虽然还覆盖着白雪,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秋天,这里长满金灿灿粟穗的景象。不远处,已经有心急的流民在官奴的指导下,开始清理田埂,修缮农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泥土和希望的生机。
朝廷派来的“劝农使”(多是陈墨培养的工官或老农)穿梭在田埂间,大声宣讲着“代田法”的要点和当地的气候农时。“……这地啊,不能年年紧着一块种,要轮休!看好了,这样开沟,这样下种,保墒又肥田!”
更有随行的太医署学徒,在临时搭建的医棚里,为身体不适的流民和孩子诊治,发放一些驱寒防病的草药汤。
王犇蹲下身,抓起一把冰冷的、带着湿气的黑土,紧紧攥在手里,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是滚烫的。他有了地,女儿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个虚无缥缈的“黄天世界”,在此刻这片实实在在的、属于他自己的土地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与此同时,在流民聚集的村落和工地间,几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但眼神闪烁、行踪鬼祟的人,正焦虑地观察着这一切。他们是太平道派来,混入流民中发展信徒、传播教义的底层弟子。
一个年轻些的弟子看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垦荒景象,以及那些流民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忍不住对领头的师兄低声道:“师兄……你看他们……好像……真的能活下去了。咱们之前说的‘黄天世界’,他们现在好像……不怎么信了。”
那师兄脸色阴沉,咬牙道:“哼!不过是朝廷收买人心的手段!这北疆苦寒之地,能种出什么好庄稼?等他们发现被骗,耗尽力气,自然会回头来找我太平道!”
“可是……”另一个弟子犹豫道,“我偷偷去看了,官府发的确实是好种子,耕牛也壮实……而且,听说这是皇帝亲自下的令,还派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御史暗行’监督,那些贪官都不敢乱来……师兄,咱们在钜鹿,大贤良师说得好听,可……可咱们自家伙食,有时候也紧巴巴的,符水……好像也治不好俺娘的咳疾……”
“闭嘴!”那师兄厉声喝断他,眼神凶狠地扫过几个面露迟疑的同门,“你们忘了大贤良师的教诲了吗?‘苍天已死’!这汉室气数已尽!眼前这点小恩小惠,不过是回光返照!谁敢动摇信念,休怪教规无情!”
然而,他的呵斥显得有些外强中干。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当人们能看到眼前实实在在的土地、种子和活下去的希望时,那些关于遥远未来的、充满风险的承诺,其吸引力正在飞速消退。他们发展新信徒的难度,比以前大了何止十倍!甚至一些原本已经入教的底层信徒,此刻也开始找各种借口推脱聚会,眼神躲闪。
一股无形的、源自生存本能的离心力,正在太平道最基础的信众中悄然蔓延。张角那建立在苦难和绝望之上的宗教大厦,其地基,正在被刘宏用“假田令”这把现实的锄头,一锄一锄地挖松。
洛阳,皇宫暖阁内。
刘宏正听着荀彧关于北疆“假田令”试行情况的汇报。荀彧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意:“陛下,朔方、五原等郡,首批接纳流民三万余户,授田工作进展顺利,民心安稳,垦荒热情极高。均输平准署调拨的种子、农具已大部到位,陈墨负责的耕牛繁育和调配也在加紧进行。各地虽有豪强暗中怨怼,但慑于……慑于朝廷威严,尚未敢明目张胆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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