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是太平道一个重要的秘密联络点,村中过半人家都是虔诚信徒。此刻,村口却是一片离别的景象。几十户人家正在官差的组织下,收拾行装,准备加入南迁的队伍。
村中老槐树下,须发皆白、曾是最坚定信徒之一的赵老栓,正拉着一名年轻吏员的手,老泪纵横:“李…李书佐,多谢…多谢朝廷,多谢陛下啊!若不是这条活路,我们这一家老小,真不知道这个冬天怎么熬过去…地没了,儿子前阵子也病死了…太平道…太平道除了给碗符水,啥也…”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那年轻的李书佐温和地拍着他的手背:“赵老伯,快别这么说。到了南边,好好过日子。陛下说了,只要肯下力气,就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
不远处,几个头裹黄巾的汉子阴沉着脸看着这一幕,他们是太平道在此地的负责人。为首一人低声咒骂:“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大贤良师白救济他们了!一听有地,跑得比兔子还快!”
“头儿,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咱们这片的信众都要跑光了!起事的时候哪来的人手?”
“能怎么办?上面严令,不许明着阻拦!妈的,朝廷这招太毒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虔诚的信徒,在生存的现实面前,抛弃了虚无的“黄天”,选择了朝廷给予的实实在在的活路。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感,在这些底层头目心中蔓延。
……
钜鹿,地下天公殿。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张角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他坐在那里,手中捏着一份各地报来的信徒流失统计,手指微微颤抖。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代表着他宏图霸业的基石正在一块块崩塌。
“大哥!不能再等了!”张梁双目赤红,如同困兽,“看看!人都要被那狗皇帝骗光了!我们再不动手,就成了光杆将军!到时候,别说‘黄天当立’,能不能守住这钜鹿都难说!”
张宝这次没有再反对,他脸色同样难看,声音沙哑:“三弟所言…虽急躁,却不无道理。朝廷此举,名为安置,实为抽薪。招安是假,南迁是真!他们是在为我们编织囚笼!若等南迁完成,朝廷再无后顾之忧,届时大军压境,我等…我等便是瓮中之鳖!”
张角猛地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梦想即将破碎前的疯狂与不甘。他苦心经营十几年,汇聚数十万信众,难道就要这样被朝廷用“土地”和“活路”轻轻巧巧地瓦解掉?
“假的…都是假的…”他喃喃自语,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决绝,“刘宏!你想兵不血刃地耗死我?休想!”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那件杏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杀气弥漫开来:“传我敕令!各方渠帅,停止一切与朝廷虚与委蛇!所有能战信徒,向钜鹿、广宗、下曲阳三处核心据点集结!囤积粮草,打造军械!”
他目光扫过张宝和张梁,一字一顿,如同赌徒押上最后的筹码:
“黄天已死?不!是这腐朽的苍天,该死了!我们要用手中的刀剑,杀出一个真正的黄天太平世界!起事日期,就在…月圆之夜!”
他终于被逼到了墙角,决定提前发动这场注定惨烈、胜算渺茫的豪赌。南迁之策,如同一根不断收紧的绞索,终于让这头蛰伏的巨兽,发出了绝望的咆哮。
而在洛阳,刘宏很快就通过玄枭和王朔的渠道,得知了太平道停止谈判、秘密集结的动向。
他站在皇宫的高台上,遥望冀州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终于要忍不住咬钩了。只是不知,你这垂死挣扎,还能溅起多大的浪花?”
南迁的队伍,依旧如同溪流汇入大江,源源不断地向南而去。他们带走的,是生存的希望,也带走了太平道最后的气运。时代的洪流,裹挟着个人的命运与野心,无可阻挡地奔向前方,即将撞上那最终的血色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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