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为我惋惜。”卢植摆了摆手,神情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深的疲惫,“我年事已高,经此一事,更是心力交瘁。这朝堂纷争,非我所长,亦非我所愿。若能借此机会,退居林下,将毕生所学着书立说,传于后人,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他这话语中,已经流露出了明显的退隐之意。比起皇甫嵩那以退为进的请辞,卢植的退意,似乎更加真切,更像是一种对现实失望后的本能逃避。
然而,就在孙乾准备告退,让老师静心休养时,一名府中老仆却匆匆来到书房门外,恭敬地禀报道:“主公,府外有客来访。”
卢植眉头微蹙,有些不悦:“不是说了,近日我身体不适,闭门着书,不见外客吗?”
老仆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来客……是荀仆射(荀彧)。”
荀彧?
卢植和孙乾都是一怔。荀彧如今是尚书仆射,深得皇帝信重,是朝中名副其实的“隐相”,地位举足轻重。他亲自来访,意义非同一般。
卢植沉吟片刻,对孙乾道:“公佑,你先从侧门回去吧。”
“是,老师。”孙乾会意,知道老师与荀彧有机密要谈,立刻躬身退下。
卢植整理了一下衣冠,对老仆道:“请荀仆射至偏厅相见,奉茶。”
片刻后,司空府偏厅。荀彧依旧是一身整洁的官袍,神色平和,与卢植分宾主落座。
“文若公务繁忙,今日怎得有暇光临寒舍?”卢植率先开口,语气客气而带着一丝疏离。
荀彧微微一笑,笑容温润如玉:“卢公乃国之柱石,学问泰斗,彧早该前来请教,只是俗务缠身,直至今日方得空闲,还望卢公勿怪。”他绝口不提朝局流言,仿佛真的只是来探讨学问。
两人寒暄几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经学。荀彧学识渊博,引经据典,与卢植探讨了几个《礼记》和《春秋》中的疑难之处,言谈之间,对卢植极为尊重。
然而,卢植心中却始终绷着一根弦。他深知,荀彧此来,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谈论经义。
果然,在品了一口茶后,荀彧话锋微转,看似随意地说道:“卢公近日闭门着书,潜心学问,实乃士林之幸。只是……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陛下锐意革新,诸多典章制度,尤需卢公这般德高望重、精通典制之大儒参与厘定。卢公若久不视事,恐是朝廷一大损失啊。”
卢植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叹息道:“文若过誉了。老夫年迈才疏,精力不济,近日又感风寒,实在难以胜任繁剧政务。况且,朝中有文若及诸位贤能,何愁大事不成?老夫能于此清静之地,整理些故纸堆,于愿足矣。”
他再次强调了自己“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婉拒了荀彧隐含的“出山”之意。
荀彧看着卢植,目光深邃,似乎能看透他内心的忧惧。他放下茶盏,轻轻说道:“卢公之顾虑,彧或能体察一二。然,陛下对卢公之信重,天地可表。日前朝堂之上,陛下之心意,卢公当深知。值此之际,卢公若一味谦退避嫌,恐非上策,反而可能令亲者痛,令……小人得意。”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恳切:“陛下曾言,欲重修《汉律》,并厘定朝仪典章,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伟业。满朝文武,论及学识、威望、操守,能担此重任者,非卢公莫属。此乃陛下欲借重卢公之长,亦是为卢公寻一远离是非、却能继续为国效力之途径。卢公……何不考虑一二?”
荀彧的话,如同在卢植封闭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修律?定典?这确实是能够发挥他所长,又相对远离权力核心争斗的事情。而且,由皇帝亲自提出,荀彧亲自来请,意义非凡。
这似乎……是一条出路?
卢植沉默了,他端着已经微凉的茶盏,目光闪烁,内心激烈地权衡着。
是继续彻底退隐,以求安全,但可能辜负圣意,也让那些构陷者暗中窃喜?
还是接受这项使命,在另一个领域继续为帝国效力,既能保全自身,又不负平生所学?
荀彧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以卢植的智慧,一定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卢植最终缓缓放下茶盏,抬起头,看向荀彧,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但那份谨慎与忧色,依旧未曾完全散去。
“文若之意,老夫……明白了。”他缓缓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且容老夫……仔细思量几日。”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断然拒绝。
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荀彧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如此,彧便不打扰卢公清修了。望卢公保重身体,无论作何决定,陛下与彧,皆期盼卢公能为这煌煌大汉,再尽一份心力。”
送走荀彧后,卢植独自站在偏厅门口,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久久无言。
皇帝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是抓住这根看似安全的橄榄枝,还是继续缩回自己的壳里?
他的忧谗畏讥之心,并未因荀彧的到访而消散,反而因为面临选择,而更加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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