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汪明睿脸上，少年人的眉眼间满是迷茫。云染染凑过去看，新闻里说有37%的副主任医师都在苦等退休，有人留言说“工资没涨，血脂血压蹭蹭涨”，还有人吐槽“除了看病，还要当DRG会计，应付几十个考核指标”。她突然想起李飞每次查房时，白大褂口袋里总装着降压药，当时还以为是给病人备的。
“飞哥今天跟我说，他爸住院的床位还是托了老战友才排上的。”汪明睿把手机扔在桌上，“他自己就在这医院上班，却连亲爹的床位都搞不定，你说讽刺不讽刺？大主任的亲戚来看个感冒，都能住上单间病房。”
厨房的抽油烟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又安静下去。云染染起身去热汤，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她想起二十年前，儿子外公还在的时候，医院虽然也忙，但同事间的氛围是暖的。那时候没有这么多考核指标，医生只要把病看好就行，绩效奖金虽不高，却也足够养家。可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妈，你说的医疗改革，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啊？”汪明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委屈，“飞哥说三明医改普及后，他们的工资可能会变成固定年薪，也就十几万，但工作量一点都不会少。到时候他更养不起家了。”
云染染端着热好的汤回来，放在儿子面前：“会来的，只是慢一点。”这话既像是说给儿子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她想起前几天看的新闻，说现在越来越多高分考生报医学院，说是看中了医生职业的稳定和不可替代性。可这些抱着理想进来的年轻人，要是遇到飞哥这样的处境，又能坚持多久呢？
汪明睿没说话，低头喝着汤，泪珠啪嗒掉在碗里，混着排骨汤一起咽了下去。他想起今天手术结束后，李飞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手稳，是块当外科医生的料”，可现在他看着飞哥疲惫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条路长得看不到尽头。
“对了妈，今天我给飞哥带了盒你做的蛋黄酥。”他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他说好久没吃过家里做的东西了，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睛。他还说，要是将来我真当了医生，千万别学他这么拼命，要照顾好自己。”
云染染的鼻子一酸，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纱窗照进屋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楼下车水马龙的声音隐约传来，夹杂着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那声音尖锐又急促，像极了医院里永远停不下来的节奏。
“先把汤喝完。”她拍了拍儿子的后背，“不管将来做什么，身体都得搞好。要是真不想当医生，妈也支持你，咱们再想别的出路。”
汪明睿点点头，拿起勺子小口喝着汤。汤很鲜，是家里的味道，和医院食堂里寡淡的汤完全不一样。他想起今天在电梯里，那个外卖员骂完之后，蹲在地上哭了，说“这个月差评太多，要被扣工资了”。那时候他觉得外卖员可怜，可现在想想，飞哥和那个外卖员，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在生活里拼尽全力，却还是过得捉襟见肘。
“妈，明天我想带点排骨汤给飞哥。”汪明睿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他中午总吃泡面，对胃不好。”
云染染笑了，摸了摸儿子的头：“好啊，妈明天早上早点起来炖，给你也带一份。”她看着儿子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心里突然松了点——不管将来选不选医生这条路，儿子心里的这份善良，总不会错的。
夜色渐深，厨房里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排骨汤的香味还弥漫在屋里。汪明睿回房写实习日志去了，书桌前的台灯亮着，映着他认真的侧脸。云染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手机刷着新闻，突然看到一条推送：“00后医生吐槽绩效分配不公，临床医生仅得科室收入10%”。她点进去看，里面说医院拿走90%的收入，剩下的10%里医生只占30%，有人绩效甚至不如实习生。负绩效…也许真有。
她想起李飞那两千多块的绩效单，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她的脸，她突然想起儿子外公生前常说的一句话：“当医生，凭的是良心，可良心填不饱肚子啊。”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照在阳台上晾晒的白大褂上。云染染站起身，走到儿子房门口，看着他趴在桌上写东西的背影，轻轻带上了门。也许医疗改革真的会来，也许要等很久，但只要这些年轻人心里还有点念想，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吧？她这样想着，心里又多了点盼头。
厨房里的保温桶还亮着指示灯，明天的排骨汤要炖得久一点，再给李飞加块当归，补补他熬坏的身子。云染染走到厨房，关掉了保温桶的开关，客厅里只剩下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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