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公司下班铃响时,朱雀正哼着曲儿整理收银台。“你不懂我的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调子飘在空荡卖场里,混着暖气管嗡鸣,竟比原唱多了点松快。
她锁好零钱铁盒,拎着帆布包往门口走。王秀兰锁化妆品柜,听见她唱笑出声:“朱雀姐,今儿心情好得都开唱了!”
“想通了,日子是自己的,管别人懂不懂。”朱雀晃着包带,脚步轻快。
陈桂芬拎着菜篮追上来:“这话在理!昨儿我家那口子说我瞎操心,我回他‘你懂个啥’,气得他没吃晚饭!”
三人笑着出门,晚风裹着烤红薯甜香,朱雀深吸一口,心里亮堂堂的。
分道时,王秀兰塞给她半袋热栗子:“给老何尝尝。”
“谢了,明儿给你带静静做的牛轧糖。”朱雀接过,指尖沾着纸袋的暖意。
看着俩人走远,她捧着栗子慢慢走。路灯亮起来,影子忽长忽短,嘴里的栗子甜糯,哼的曲儿也顺了调。
以前总盼着有人懂——盼何一铭懂她夜里惊醒的慌,盼何静懂她操不完的心,盼同事懂她那点不甘。越盼越拧巴,像攥着湿毛巾。今儿下午突然想通:何一铭懂她煮药的细,何静懂她留菜的暖,同事懂她递纸巾的体贴,够了。心里那点“夜的黑”,自己守着熬,挺好。
路过修车铺,电视正放拳击赛。穿红短裤的拳手被揍倒,裁判蹲下来数“1、2……”朱雀停下脚,盯着屏幕——拳手趴在台上,胳膊抖着,像爬不起来了。
“朱雀姐,来看会儿?数到十起不来就输了!”修车老李头喊。
朱雀坐小马扎上,屏气看着。裁判数到“7、8……”时,拳手忽然撑着台,膝盖跪起来,汗混着血往下淌,却死死盯着对手,硬是站直了。
“好!”老李头拍腿叫好,“跌倒了就得爬起来,数到三都不能等!”
朱雀心里猛地一震,栗子差点掉了。可不是嘛!生活就像拳击台,谁没被揍趴下过?何一铭刚病那阵,她觉得天塌了,还不是咬着牙爬起来——煎药、送娃、上班,一天天数着熬过来的。
裁判喊“开始”,红短裤拳手猛地冲上去,拳头又快又狠。朱雀想起二十多岁百货公司裁员,她抱着何静哭,怕养不起家。何一铭没病,摸着她头说“别怕,跌倒了爬起来,大不了我打零工”。那句“爬起来”,记了一辈子。
“这小子,刚才快起不来了,现在多猛!”老李头指屏幕,“拳击就怕自己认输,没数到十,就有机会!”
朱雀笑着点头,心里豁然开朗。以前觉得“熬”是苦的,像喝中药。今儿才懂,“熬”是被揍倒了,喘口气,数到三,咬着牙爬起来接着打。输不输,不在被揍多狠,在能不能数到三前站起来。
拳击赛结束,红短裤拳手赢了。他抱着围绳仰头笑,伤还流血,眼里却亮得很。朱雀跟老李头道别,脚步更轻快,哼的曲儿换了:“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调子跑了,唱得却大声。
路过菜市场,她买了何一铭爱吃的豆腐,给何静带了串糖葫芦——女儿爱吃酸的,刘知非总笑她像小姑娘。拎着菜和糖葫芦,心里满满当当,像刚打赢比赛。
到家时,何一铭正坐沙发看电视,攥着个苹果。见她回来赶紧站起:“饭热好了,在锅里。”
朱雀摸他额头——没发烧,放心了。
“今儿咋这么高兴?还哼歌。”何一铭问。
“想通点事儿。”朱雀递过糖葫芦,“给静静留的。”
“你啊,总想着别人。”何一铭放茶几上,笑着说。
“想着你们,我高兴。”朱雀换了戏曲频道,何一铭爱听。
饭菜香飘出来,是热好的红烧肉。朱雀盛饭递过去,俩人就着戏词吃饭,安安静静的,比说多少话都舒服。
收拾碗筷时,何一铭忽然说:“累了就歇两天,我能自己做饭。”
朱雀擦碗的手顿了顿,回头笑:“不累,我这身体跟拳击手似的,扛揍!”
何一铭愣了愣,笑着说:“你就是太要强。”
“不强点不行。”朱雀放好碗,“生活像打拳击,被揍趴下不起来就输了,得爬起来接着打,数到三都不能等!”
何一铭没说话,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凉,却稳。朱雀心里暖烘烘的——他不懂她的“夜的黑”,懂她的“要强”和“熬”,够了。
晚上躺在床上,朱雀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拳手爬起来的样子。想起这辈子被揍趴下的次数:何一铭病时,数着“1、2、3”爬起来;何静考公失利,抱着女儿数着“1、2、3”熬;裁员时慌得睡不着,数着“1、2、3”挺过来。原来自己早会这招了,只是没往心里去。
她给“出走的决心”发私信:“姐妹,今儿看拳击赛懂了。不用别人懂伤悲,自己知道被揍倒了数到三爬起来,就不算输。我想要的,就是慢慢熬慢慢活,挺好。”
放下手机,靠在枕头上。何一铭睡得沉,呼吸均匀。朱雀看着天花板,心里亮堂。以前觉得“乐天派”是没心没肺,今儿才懂,乐天派是难过之后,能自己数到三爬起来接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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